凛国的国君不得已只能提出联姻求和。也在这时终于想起了当年心血来潮封下的寿光郡主。
时隔多年,莫锦辰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右相望着自己前妻的女儿一言不发,他续弦的妻子正端庄地待在他身旁,后面是她为他生下的几个优秀的儿女。小儿子莫祖安眼睛微红,已是少年模样,和他父亲一样高。他目光躲躲闪闪,怎么也不敢正眼看莫锦辰。
莫锦辰在他们的注视下站地笔直,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工具人,也就只有面前这几个傻子将她的隐忍当懦弱。如同当年一样,莫锦辰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她回望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平静如水,却自带三分嘲讽。
莫锦辰要是真打算气人,那身居高位,心气又高的右相哪是她的对手。特别是莫锦辰的眼睛又像极了他第一任夫人,而且更有灵气,带着漫不经心和说不出来的气息。
右相要是有幸多看看自己家死士,就会知道这是暗杀者的眼神,顺着他的肌理,一寸一寸地看着他的经脉走向,想着如何更快地割开他的喉管。
当然,面前几个人都没有看出莫锦辰平静之下的暗藏杀机。他们只看到面前接近及笄的少女,眉如翠羽,亭亭玉立,穿着干干净净的祭服,站在那里自显一身傲骨。许久的沉默后,直到右相受不住莫锦辰的眼神,恼羞成怒地拂袖离去。
等到人群走后,莫锦辰淡定地收回红线。算着时间,应该能在他们走出山门,准备上车前割断的外袍才会断开。哦,好像不小心红线没控制好割深了一点点......当朝宰相当街露腿,想想这画面就有点期待到辣眼睛。
远处传来某宰相惊恐后带着恼羞成怒的怒骂声,估计是哪个憨憨见到那刺激人心的画面没忍住笑出来了吧?
莫锦辰突然觉得无趣,像这种恶作剧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望向梅树的方向,苍天巨树已成衰败之相,她垂下眼帘,眼底尽是思量。
按照任务的要求,最好的选择就是她赶快逃的远远的,到深山老林,或者哪个偏远古庙。她要真想活到寿终正寝,就得离这次和亲越远越好。要是真这样嫁到宋国去,作为一个战败国的郡主,别说寿终正寝了,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看点的死法都不一定。
但是......
她捏紧了拳头,看着满地落花。许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国难当头,皇帝无能,只想着将臣子的子女献去和亲;为人父亲的人,没给过女儿父爱,却在让她送死的时候毫不犹豫......
她对这个决定牺牲她的国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她却知道,那个至今未醒的少年有多么拼命地守护这个国家。
“算了,我去嫁人啦……”她对着梅树的方向说道,歪着头就像多年前讨论今天要吃什么点心。
“你真的醒不过来吗……”
那她便尽绵薄之力拖延时间等他醒来吧。这个世界,现在也只剩他能让她竭尽全力去辅助,在所不惜。
......
视历复开书,六合正相应。短短数日,寿光郡主便将远嫁宋国。迎亲当天,正是她及笄那天。确实是十里红妆,凤袍霞帔鸳鸯袄,银钗金钿珍珠屏。到了吉时,新娘便会戴着红盖头,熙熙攘攘地被迎进那绘有青雀和白天鹅,四角插着刺绣游龙的彩旗幡的轿子里去。这场和亲热闹非凡,凛国出手也足够阔绰。就连前面的青骢马,都配着红缨穗和雕金花纹的鞍,潇潇洒洒地跨步而行。
当然,这些玩意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莫锦辰充场面。只是所谓的求和的诚意。
天蒙蒙亮,几位侍女拥护着新娘净面更衣。一身嫁衣的莫锦辰饿的饥肠辘辘,突然想起来,在好多年好多年前的四月初七,她也是这样静静地等人给她画眉点朱砂。然后那少年从天而降,带着温柔到不行的笑意。
还有点心。
哦,当然点心不是重点。
“你们先出去一会儿。”莫锦辰压着嗓子说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不行,”其中一个等级较高的侍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时辰快到了。”
“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莫锦辰转头直视她的眼睛:“就让我自己最后再看故乡一眼,这也不行吗?”
“这……”侍女犹豫了:“您也知道……”
“滚蛋。”莫锦辰耐心耗尽,命令道:“再吵小心我让这迎亲进行不下去。”
几个侍女对视了一眼,还是退下了。等级较高的侍女不甘心地提醒道:“等吉时便来迎您。”
莫锦辰懒的理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等侍女全部退去,她转头望向铜镜,镜子里的女子眉间点血,一身红装,盘云髻,金步摇,玉珥珰。确实,很华丽。
还是她头一次出嫁呢。
这就是婚姻么?嫁的那个人,堪堪知道名字。身后的故国和亲生父亲急不可耐地将她推了出去,一场没有回路,没有未来,没有祝福,没有尊严,只剩苟延残喘的和亲。
一点意思都没有,自己到底只是个祭品,凛国的祭品。
莫锦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刀具。原本冰凉的茶刀染上了她的体温,倒也有了一缕温润。她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记忆仿佛被风吹动的烛焰,剧烈地摆动起来。
“这是翟雉。也是当年祭祀需要用到的哦。”
是呀,可是如今的凛国,连我这祭祀的巫女,都不认识它了。
“他不会待到祭舞的。”
是呀,那是我们的皇帝,凛国的圣上。在他的眼里,凛国的神明也许还没有他后宫的妃子重要。
“很多年了,我见过很多人,也看过很多次祭舞。”
“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后来嘛。”
“就习惯了。”
是……吗?这么多年了哪,神明。
神明哪,我们何时给过您虔诚?您又为何做到这一步呢?
莫锦辰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血染上了手心的红线滴落在地,延绵出妖冶的形状。她却没有再睁眼,任随着意识闯进时间的洪流。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观地去动用第二个世界留给她的能力,预视。
却又不卜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