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哪怕知道来的人是谁,哪怕和云延各种意识碎片打过老久交道的莫锦辰,这一刻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真的不是在什么恐怖片现场吗?
江沾衣脸色有些发白:“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莫锦辰倒是习以为常地摊了摊手:“不难找。换我我也找得到。对不起啊,给二姐造成了些麻烦……”
“开门。”说话的是圣裁,他表情严肃,刚刚收回去不久的剑又抽出来的。
“……你真去干架啊?”莫锦辰捂额:“我没记错的话,他这个世界应该也有精神力。”
“我死前……”她跳下沙发:“他曾用精神力和我对过话。”
“没叫你去。”圣裁拉住她的手腕:“我来开。”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莫锦辰觉得好笑,转头对江沾衣笑:“二姐,我先回去了。这次谢谢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江沾衣白着脸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圣裁已经炸了:“你还回去啊?你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
莫锦辰歪头:“回啊。”
她按住圣裁握着剑的手:“门外的是我弟弟。他接我回家我为什么不回?”
这个世界的莫延,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从一个十二岁骨瘦嶙峋,眼神像小狼的孩子;到她死那年,十八岁的少年初长成,身姿清瘦如竹,站在楼下崩溃到哭都哭不出来。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世界,莫锦辰这时候都会跑路。但这个世界不行。
是她有错在先。
是她先告诉那个孩子,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如果说,知道莫延就是云延,会让她对他放下心防。
那知道莫延就是当年那个弟弟,会让她变得有些心软。
当然,还有一个次要原因……
把莫延当切入点,她查永生计划可以方便好几倍。毕竟她空缺了六年,六年的时间足够莫延获得许多的信息。把他当切入点,她好借鉴嘛......
莫锦辰先是和江沾衣示了意,之后才过去开了门。圣裁表情不算好,却也没阻止。
门开了,莫延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清隽温雅,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会感叹一句公子如玉。不过他脸上有几处未好的血痕,如同无暇白玉上的裂纹,破坏了整体的和谐。
他似乎没想到莫锦辰会这么快开门,怔了一下温朗地笑了,伸出一只手:“阿莫,到点了,该回家了。”
他这么说着,就好像真的是一位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但下一句,就将这种氛围彻底打破。
莫延低下头,眉目疏朗带着他声线特有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滚烫的偏执和控制欲:“阿莫偷跑出去两个小时了。”
“阿莫猜猜,小叔叔生不生气?”
可能是云延给她的阴影实在太深,莫锦辰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这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眼前的人很快就和记忆里模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当年那个小奶狗一样的少年长大了,还会咬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莫延你猜猜,你做了那些破事,我现在生不生气。”
说罢,莫锦辰抬起头努力瞪他,语气无比理直气壮:“我是姐姐,我爱做什么做什么你管不着!但你做那些破事,就是不行!”
莫延顿了一下,许久,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姐姐?”
想起来了……吗……
那还真是……
“谁是你姐姐你个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臭弟弟!”莫锦辰炸毛:“你还骗我说你是我小叔叔,小叔叔你个西瓜大香蕉,我还是你姑奶奶呢!你就这么想篡位??”
江沾衣:……大逆不道,欺师灭祖是这么用的吗?
圣裁在身后气急败坏:“你能不能抓着点重点,感情你气就气在他乱了辈分??”
莫锦辰想想也是,跳起来给了莫延一拳:“辣鸡!”
圣裁本来想说干得好,但看到她跳起来这个动作突然有点想笑,差点没崩住表情,只能转过脸。
江沾衣:……
其实莫锦辰不一定要跳起来,她主要是气势被压了不爽,所以条件反射有了跳起来这个动作。
打完她自己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妥,有些失面子又不好说,只得抿着唇用力哼了一声。
莫延看着她,舔了下带伤的唇角,许久,半俯下身,凑近莫锦辰:“阿莫要是觉得不解气,可以再打我几下解气。”
他只说她可以打他解气,却半句没说自己错了,也没任何承诺以后不会这么做。
莫延说这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月华,如同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月,带着将人溺毙窒息的笑意。让人明明清楚那只是虚幻,一触既碎之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海,却也忍不住去触碰。
莫锦辰却从这个虚幻的笑意里,看到了几乎激动到战栗的欣喜,小心翼翼的,不敢被人察觉。
她皱了下眉,没忍住碰了碰他的眉眼。
不对,不对……云延不该露出这个表情。没有运筹帷幄的自信,没有不露锋芒的谋算。他端着这卑微又直白的感情,让她有了一种面前这人不堪一击的错觉。
但错觉到底是错觉,下一刻莫延突然抱住她,半跪着,脸埋在她的颈部,撩着细碎的发,声音几乎是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回家再说?嗯?”
圣裁上前,推了莫延一把将莫锦辰拉出来:“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
莫锦辰莫名觉得圣裁说这句的样子有点像教导主任。
莫延瞥了圣裁一眼,顿了一下,然后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
圣裁:??!这特么的是挑衅吧??一定是挑衅吧???
“圣裁你冷静点。”莫锦辰有点担心他一激动打起来将江沾衣的家掀了,扯了扯他的袖子:“算了,听他的,回去再说。”
主要是不好再给江沾衣惹麻烦了。
“你真和他回去?让他再锁你一次?”圣裁觉得莫锦辰不可理喻,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脑袋里一定进了海水,晃一晃说不定咣当咣当响。
莫锦辰习惯性地看了看空荡荡的脚踝,慢吞吞地道:“不会的,不是还有你吗?”
圣裁被她一句话安抚到了,转过头默许了她的行为:“算你有良心。”
莫延平静地站起来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二姐再见。”莫锦辰乖巧地对江沾衣挥挥手,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笑开,露出小小的梨涡,弯腰行了个礼。
“愿神祝福你。”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莫延这时候抬起头,眼睛平静无波地看了江沾衣一眼。
没太多情绪,江沾衣却莫名感到了危险。
“莫延。”莫锦辰注意到了,抬头收了笑:“我们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若是敢伤了无辜的旁人,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莫延低头看了下身侧的女孩,她的眼里带着凉薄的警告和防备,如同寒数九天冰凌。
“知道了。”他垂下眼帘,牵起莫锦辰的手:“回家。”
他们离去的时候,江沾衣隐约听到落在后面的莫延微不可查的自言自语,他看着莫锦辰的背影,平静地狼狈着。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疼。”
……
餐桌上,气氛古怪到了极致。
发生了这么多事,三个不知道是人不是人的存在居然还真安安稳稳在一个餐桌上坐着。
桌上的三个人可能只有莫锦辰在吃东西,莫延在给她夹菜端水,圣裁看着他们俩时不时冷笑一下。
“圣裁你笑什么笑。”多几次后莫锦辰没忍住吐槽道,她咽下嘴里的虾含糊道:“皮笑肉不笑的像青楼没收到钱的老鸨一样。”
“我特么莫锦辰你说的是人话吗?”圣裁炸裂:“你自己没手没脚需要别人伺候着你吃饭吗?”
莫锦辰低头看了一眼碗里堆满的剥好的虾和剔好刺的鱼:“……什么时候这么多的。”
她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乱的。刚刚在餐桌上理着心绪,倒是真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
边上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指间剥好的白虾在放调料的小蝶里沾了一下,将虾放到了她的碗里。
“没事,吃你的。”莫延用湿巾擦拭了一下指间,继续用筷子给她挑鱼刺。
莫锦辰看着他干净的碗和满满都是虾壳和鱼刺的骨碟,沉默了一会:“不吃了,饱了。”
她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人什么反应,利落地跳下凳子。洗完手却因为这是莫延另外一处房产,她不熟悉屋内结构不知道该去哪个房间。
她本来想问问莫延,突然想起这家伙不经她允许关了她六天的事情,瞬间不想问了,转头随便进了间卧室,碰地一声关上门。
莫延看了紧闭的门一眼,也不再继续剥虾,擦了擦手收回了目光,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碗筷。
他的肤色带着一种冷白,气质也偏清冷,哪怕这时候做着这些细碎的琐事都让人有一种他正在手术台边上做实验的错觉。
“莫延。”圣裁突然开口道:“你对她好,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吗?”
莫延将碗放进洗碗机后,细细地洗净手,再用酒精消毒。
“你发现锁不住她,强制的方法不行之后,就换了方法。但本质上没有区别。”圣裁眯着眼,没有因为莫延没有回话而停下:“你没有安全感。但凭什么要用另外一个人的自由弥补你的安全感?”
莫延已经洗净了手,转身看向圣裁:“我和她怎么样,与你何干呢?”
圣裁呵了声:“那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
“至于我和莫锦辰什么关系。”圣裁撩起额发,一个符文一闪而过:“大概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的。她死,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不希望她蠢的太离谱。”
其实神眷并不需要和神同生共死,但圣裁不介意瞎说一下刺激如今没有记忆莫延。
圣裁其实大概猜得到云延到底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不爽他。
莫延听到那句同生共死的话后,眼神闪了闪,慢慢收回了手心的注射器和手术刀。
圣裁不知道他刚刚错过了什么,继续将话说完:“恕我直言,你想将她困在身边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和那什么永生计划一样。”
“而且在我看来,妄图永生的人类水平还算比较低。”他走到莫锦辰的门前盘腿坐下,大有一种守门的架势:“毕竟,不是还有你这个……妄图囚·禁·神·明的人么?”
圣裁一字一顿,脸上带着嘲讽的笑直勾勾地盯着莫延,明明正坐在地上,眼里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莫延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看起来风轻云淡,但仔细观察就能看见他手背微微暴起的青筋,青紫色的血管衬着他的肤色更加苍白。
“你困不住她。”偏偏圣裁没打算放过他,句句质问刺激着他的神经:“你就是仗着她心软,才为所欲为。”
“人类都这样。你真以为,她真没办法摆脱你?”
“你的行为举止对得起她吗?她对你的怜悯和心软,你觉得又能持续多久?”
“闭嘴。”莫延呼吸略微紊乱,转头看向圣裁的眼神凌厉了一瞬,又重新变回之前伪装的温和。他阖眸又睁开,带着点笑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现在坐在门前的样子……很像看门犬?”
说罢他转身离开,不给圣裁反应的机会。
身后传来圣裁气急败坏的声音:“靠,云延你个狗逼,你才是狗……”
莫延眼里闪过几缕若有所思,然后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自己居然会幼稚到和别人争这种口舌之争。
他明明勾着唇,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就好像一张面具戴久了,就和皮肉融为一体,再也摘不下来。
……
莫延离去不久,莫锦辰倒是开了门。
“你不该刺激他的。”她披着头发,睡眼惺忪地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你知道他这个世界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给他惯得。”圣裁气哼哼地撇了撇嘴,转头:“你出来干嘛?舍不得你小情人了?”
莫锦辰赤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小情人你个头哦。该干正事了。”
圣裁收敛了脸上的戏谑:“我去找东西。”
“不用,他很容易发现。”莫锦辰递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我录下了他精神力波动的波形,你先试着用逐星造个可以屏蔽他精神力的屏蔽器。】
圣裁目瞪口呆,用嘴型说道:【你把精神力当什么了?】
莫锦辰耸耸肩:“我只是猜测。试试又不亏,你要相信科学啊圣裁。”
圣裁:“我信你个鬼,你我两个人哪个看起来像科学?”
“我比较倾向的说法是,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但又没说科学是错的,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莫锦辰将纸条撕碎嚼了嚼吞了,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别说精神力了。在微观量子力学领域,物质也是一种波。”
圣裁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物理好吗?”
莫锦辰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当年在星际的时候我好像挂过曲速航行技术的课,这算不算物理不好?”
圣裁:“……算了。对了,你用什么录下的他的精神力波形?”
莫锦辰神神秘秘地笑了:“不告诉你。”
“安啦。”她伸了个懒腰:“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也别一直扯着莫延不放了。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事情,仅仅是查清永生计划罢了。”
......
时间过得很快,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暗流涌动。
莫锦辰之前对圣裁是什么并没多少概念,后来发现这家伙居然真的玉石。天知道某天她半夜起来,推门踩到门口一块写着桃源的玉石的阴影有多大。
论谁半夜踩到个冰冰凉凉的玩意都会吓到吧?所以莫锦辰条件反射一个短促的尖叫将这玩意踢出去半个客厅,力道之大导致玉石撞到家具后还来回弹了几下。
这样做的后果是,圣裁生了三天的闷气,一句话都不和莫锦辰说。
等圣裁再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是屏蔽器做好的时候。
他本体是空间玉石,但之前大多数时间意识都依附在逐星号上。来到这里后,因为逐星过于巨大,他不得不重新使用本体,将逐星放入本体的空间里。
也是在本体空间里,逐星号制造出了针对莫延精神力的屏蔽器。
“事先说好,东西是给你做出来了。但有没有用我可不能确定。”圣裁气还没消:“要用的时候找我,平时别和我说话。”
“你还没消气啊,我脚也很疼好吗……”莫锦辰嘟囔了一句,见圣裁转身想走,立刻抓住他:“诶诶诶,别啊。用,今天就用。”
“今天?”
“今天他不是发布会还是什么会吗?”莫锦辰掏出了一张日程表,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道:“反正他今天忙,我们麻溜点,屏蔽器开了去个地方。”
“哪?”
莫锦辰戴上帽子:“南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