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常见的一种症状,它往往和妄想症同时存在。在我诊断过的患者中,存在幻听现象的人不在少数。有一位在纺织厂工作的中年女工,她曾声称自己每天静下心来时都能够听到有人在谩骂自己,自己四下寻找生源却又寻不得,这让她非常的苦恼,情绪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直到之后接受了全方位治疗,她的病情才得到了缓解。
从幻听程度的不同,我们基本可以判定一名患者精神分裂的严重程度。轻度精神分裂的患者一般只能够听到一些窃窃私语或者并没有指定性的碎碎念,稍微严重些的患者,就能够听到一些具有针对性和攻击性的谩骂声,而更有甚者,甚至能够听到一些具有逻辑性、思维非常清晰的话语,有的精神分裂的患者,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已经过世的亲人对自己说话,更有甚者,甚至可以和已经死去的长辈对话。
这名患者是一个人主动找到我这儿的,从样貌上看,他是一个比较实诚敦厚的老实人。
他:
“医生,最近我的耳朵好像不太对劲。”
我:
“耳朵不对劲,应该找耳科,你来我这里,是不是走错门了?”
他:
“不是,耳科医生说我这是精神问题。我这耳朵,总是能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那是什么样的奇怪声音?”
他:
“我总是能听到有个女人在我的耳边唱歌。”
我:
“现在还能听到吗?”
他:
“现在倒是不能。那声音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征兆,也不分什么时间,有可能几天都不来,有可能一来就会在我的耳边绕上一天,弄得我心里慌慌的。”
我:
“你说是女人唱歌的声音,那个唱歌的女人你认识吗?”
他: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个女人的声音,那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
“年轻的女人?”
他:
“应该不年轻了,估计是个中年女人了,但是歌喉还是很好的,因为那样纯熟的曲调不是外行人能唱的出来的。怎么听也像是受过培训的专业人士。”
我:
“那那个女人唱的又是什么歌?那歌声是你听过的吗?”
他:
“没有,那歌我根本就没有听到过,因为根本不是现代歌曲,听起来很像是越剧。就是江南地区的那种唱越剧的女人的唱腔。但是歌的曲调和内容我都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我:
“能哼个两段来听听么?”
他:
“这个真的有点难,因为那曲调有点难记,我这个人本来对音乐也不怎么敏感,每次我拼命想去记住那曲子的曲调,就是记不住,哼出来的老是和听到的有点区别。”
我:
“那内容呢?那曲子的歌词什么的,你应该能够听得出来吧?”
他:
“歌词我也不太听得出来,因为那曲子的声音现在还很轻,我听着有点模糊,不太听得出来。也许过一段时间变清楚了我就能听出来了。”
我:
“曲子的声音在从模糊变清晰吗?”
他:
“嗯,前一段日子,差不多是两个礼拜前,那声音还是很轻的,就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那种感觉,但是到了现在,我已经感觉就是隔着墙壁在唱了,那个唱歌的人好像离我越来越近了。甚至,我连做梦的时候也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过那个女人的身影,不过那个身影太模糊了,看见了跟没看见差不多,只知道那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我:
“听着还有点骇人啊。要我说你就这样吧,我先给你配点药,你去服用一阵子,如果过一阵子状况没好转,那就再来。”
他表示行,于是我就给他开了药,嘱托他平日工作不要太劳累,要控制好情绪,之后他便欣然地离开了。
但是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他又来了,而且这一次,他的神情也憔悴了很多。
我:
“又是你,怎么了,上次服了药,情况好些了没有?”
他:
“医生,你给我开的药我吃了,但好像没什么用。而且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我:
“越来越严重了?”
他:“对,上个礼拜,我还不太听得清那个女人唱的调子,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听清楚一些歌词了,歌词听起来特别吓人。”
我:
“什么样的歌词?”
他:
“开头的一句很清楚,是‘宵半茫茫无所兮’,后面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也依稀地听到了几个字词,里面提到了血、咒、啼、墓、剃发之类的字,听得我头皮都会发麻,这曲子太诡异了,里面的曲词根本不像是正常的歌曲里有的词。而且,除了听到词之外,这几天我还一直做噩梦,梦见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走到我的床头边上,然后领着我到书桌前,指着书桌上的白纸让我写歌词,连着四五天都是这种情况。那个女人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
“那个女人在梦里离你这么近,你应该听到她的歌才对,为什么还说是依稀听到歌词?”
他:
“不是的,我跟你说,那个女人虽然站在我的身旁,但是歌声却根本不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那歌声还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
“这么说,其实有两个女人,一个唱歌,一个领着你写歌词?”
他: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唱歌的和让我写歌词的应该是同一个女人……只是感觉吧。”
我:
“你看到那个女人的面容了吗?”
他:
“没看清,每次做梦的时候,我一转头想看她的脸就惊醒了,所以只对她的身体和红衣服有印象。她的身材挺好的,个子也很高,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年纪了,但应该是歌伎之类的人,保养的很好。”
我:
“那你这情况是有点严重了,这样吧,我重新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再养给几天,如果情况还是不行,我给你安排别的治疗程序。”
他应允了,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直到一个多星期后,他才又一次来到了我这里,而且让我惊讶的是,他眼里全是血丝,眼窝深陷,眼袋又黑又浓,连白发都多了一些,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精神状况非常的差。
我:
“怎么了,药效果怎么样?”
他:
“药效果前几天还行,但是后面就没什么用了……还有,医生,我写下来了,我把歌词写下来了。”
他递给了我一本笔记本,里面慢慢的一页都写上了他所谓的歌词。
我看着上面的歌词,问他:
“这些都是你在梦里记下来的?这么长串的歌词你记得住?而且看起来,里面好像还有很多生僻字啊。”
他:
“真的是梦里那个女人告诉我的,她每天都在梦里让我重复地写几十次几百次,就算我不想记也记下来了,我感觉我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了。”
我:
“你有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了吗?”
他摇摇头:
“我看了,但是没有看到。因为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脑袋。”
我:
“没有……脑袋?”
他:
“对,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明明站在我的身边,但是歌声却从屋外传来了,因为那个女人的头被人砍了,她的身子就站在我旁边,但是脑袋却落在了外面,所以我听到的歌声,总是从外面传进来……”
我:
“那个女人,是被人杀死的……?”
他的神情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他揉着太阳穴说:
“对,而且死得很惨,怨气很重。我算是知道那个女人想告诉我什么了,她是在用越剧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她是被她的儿子给杀死的……而且她儿子为了掩藏她的尸体,就把她的脑袋塞进了绣球里,丢到了荒山野岭……”
我听着他惊恐不已的讲述,看着他的笔记本上的歌词内容,心有畏惧地看了下去:
宵半茫茫无所兮
俄闻嘤啼谡谡兮
翩翩扣钗而歌曰
佳儿不孝羡绮纨
殢于酒色迷自心
为敛家财起歹意
禹步作咒橐橐兮
芒剑厉啸燕蝠返
鲜血殷地如尺素
鬑鬑母首滚落兮
回神觳觫畏人知
剃发削耳藏绣球
掘庭三尺开墓兮
铺尘涂茅又掩土
如今已有百十载
昔年荒冢又默坟
茵木亭亭如蕈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