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连侧目的行人都已纷纷散去。
眼眶被冬风吹得生疼,发型被吹得散乱,脸上被风干出两道泪痕。高跟鞋还骄傲地站着,嘴角还倔强地撇着,心却已经因为那男孩冷绝的面孔,无情的转身碎得七零八落。
感性消散了,冲动过去了,理性回归,冷静下来,白璐开始后悔刚才的肆意。
萧琦被自己气走了,是啊,他一向忍受不了别人无理取闹,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情绪爆发了。
刚才的刚才,由于自己的爆发,有许多人都好奇地往她和萧琦这边看,他一向最要面子的,自己怎么偏偏让他丢脸了呢。那时,萧琦对围观的人群吼道:“别再看了!”时,自己才忽然醒过神来。她被她的情绪所左右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甚至已经屏蔽了环境。
萧琦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走开了。留她一个人在街头,眼泪还不住地滑过面颊,甚至还有好心人来安慰自己。而自己只是失神地看着萧琦的背影,手足无措地站着。
一边想着,也许一切都完了。一边又有极大的委屈涌上,自己是怎样对萧琦的,而萧琦又是怎样对自己的?这样,值得吗?
萧琦和奶奶的家在附近的一座小区里,家在一层。这是一处老小区,房屋有些破旧了;两室一厅,客厅和卧室都比较小,因为周边都被新建的高楼挡住,所以视野较差;冬冷夏热;距离最近的交通站走路也要20分钟。
其实按理说这不是一处价值较高的房产,不过这两年萧琦的家乡飞速发展,房价被炒得很高。这附近有一处重点小学,价格一下子哄抬起来。这附近那些条件更好的房子,价格都高到离谱。
不过对于这些,萧琦是较少关注的。对他而言,房子虽然破旧,但却是自己和奶奶的家,这座房子给他安全感,一方面代表着他的栖身之所,一方面代表着自己和奶奶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见证,他对这座房子的依恋不仅仅是房子的价值,更是在这房子中的每一处,年代久远的角落里,散落着的那些温暖的味道。
——这种感觉,好像在一个阳光肆意的午后,一个老人安详地坐在摇椅上,一只猫趴在老人的怀中,老人半睡半醒着,地板上滚落着一只毛线球。
这个画面,不知怎得常常出现在萧琦的脑海,每次想到,他就会会心一笑。在这座老房子里的每一丝气息,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萧琦对奶奶的依恋,充满了奶奶对萧琦用尽半生的呵护。有了这些,萧琦几乎从未考虑过这座房子的金钱价值。
此时,在萧琦的家里,奶奶正戴着老花镜仔细查看李医生给萧琦的那张律师名片。
良久,奶奶摘下老花镜,神情认真,名片归还到萧琦手上。“琦琦,你收好。”
“奶奶,其实我至今都有点儿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琦诚实地说。
“琦琦,你还记得,在医院里我给你看的那份遗嘱吗?”奶奶的眉头紧皱着,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儿哑。
“记得。”萧琦答得有些不情愿。一想起那张遗嘱,萧琦的头就嗡地一下。
“在那份遗嘱里,奶奶把这处房子留给你了。琦琦,你记得,奶奶是打从心底想留给你的……”奶奶缓慢地说着,说到“打从心底”四个字的时候,老人顿了一下,眼眶湿润了。
“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萧琦着急地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你一定会长寿的,您不要想太多,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琦琦,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奶奶含着泪,嘴角努力地上扬,抽动着,“人,总有一天会走的,或早,或晚。我这辈子是你的奶奶,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下辈子,我们说不定就不会再见了……”
“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辈子您是我的奶奶,下辈子,我还是您的孙子啊!”萧琦抱住奶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抵抗,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一些事情。
“傻孩子,人和人能有一世的缘分,已是上天的恩惠。我这辈子是你的奶奶,我就尽我的全力做好你的奶奶,如此而已。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你跟前,有时候我觉得,你也许就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吧,这是我的命。”奶奶说着,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到鼻子两侧的皱纹缝隙中。
“我这次从鬼门关里回来,还能回到这个家,我就已经知足了。”奶奶眯着眼睛,充满温情地环视四周,同时,眼中仍旧满是泪光。
“琦琦,你记得,以后你有了爱人,对她也一定要珍惜,因为人,有时候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就分散了……即使人活着,不也常常这样吗?”奶奶看着萧琦的神情,似是慈祥,又似是苦笑,萧琦似乎能从奶奶已经有些发灰的瞳孔中,看到一种埋藏得很深的忧愁与无奈,同时,萧琦的心口又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爱意。
奶奶这些话,萧琦听起来很不舒服,因为感觉很像某种道别……
“奶奶,您这不是出院了么。您别说这些了……我们不说了,好吗?”再听奶奶说的这些话,萧琦会感觉心被割了一万次,每一次都留下深深的疤痕。
“琦琦,你不懂。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有些事,必须提前做,否则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奶奶,不会到那个时候的……”萧琦倔强地说,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不停地撞一道坚固的墙,即使撞到头破血流,也还是想要改变些什么。
“琦琦。”奶奶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你已经长大了,我要你让我放心。”
这句话也仿佛提醒着正在不断沉浸在自身的脆弱中的萧琦,他抬起头来,眼神也恢复了平日的笃定。
奶奶握住萧琦拿着名片的那只手,一字一句地强调说:“我要你尽快去广海市,去找名片上写着的这位曾律师,向他咨询我们家的事情。”
名片上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处,清楚地写着“广海市”,律师的名字那里,写着“曾智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