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白父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悲痛欲绝的女儿,她的样子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
她的神情,让白父想起了自己十几年前,在妻子葬礼上的样子。那天,年仅7岁的白璐没有来,是他不让她参加的。他担心年幼的白璐受不了那样的心理冲击——现场每个人都会穿着黑衣服,多数人会哭泣,白璐也将看到母亲躺在棺木里,真正意识到母亲再也不会醒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女儿解释这件事,在此之前,他一直告诉白璐母亲一定会好的,而当妻子的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他告诉白璐,她的母亲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了。而当白璐亲眼看到母亲下葬,会不会察觉到之前自己告诉她的话和现实有矛盾?那个时候她会怎样想呢?
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憔悴万分,自顾不暇,仓促地决定不让女儿参加母亲的葬礼,白父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否正确。可是,无论正确与否,那都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白父理解失去恋人的痛苦,虽然死亡与失恋仍旧有很大差别,但他终究是心疼女儿的,此时,他虽然因为女儿和萧琦的恋情失败而感到庆幸,但也同样为女儿的心碎担忧。
“璐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只有向前看,你才能走出此时此刻的痛苦,你明白吗?”白父语重心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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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去广海市找律师后的那一周,萧琦隔绝了外界,用自己全部的精力陪伴姥姥。
萧琦家门口有个小院子,院中种了三颗石榴树。奶奶回家后精神稍好些,就想打理那三棵树。那三棵树的树龄不一样,有一颗是萧琦还未出世,萧琦的父亲尚年轻,萧琦的爷爷也在世时,两位老人一起种下的;有一颗是萧琦父亲去世后,萧琦年纪尚小时,两位老人种的;还有一颗是萧琦的爷爷走后,奶奶和萧琦两人一起种的。
萧琦记得,每年5月,三颗石榴树上就会盛开火红娇艳的花,迎着日渐灼热的阳光,就这样渐渐步入盛夏。萧琦对花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爱,但这三颗石榴树对他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小时候,他常常跟着奶奶一起打理这三棵树,剪枝、施肥。石榴树结出硕大的石榴时,就常常有顽皮的孩子来院里偷石榴,那时候他自觉扮演起石榴树的守卫,只要他在家,就常常去石榴树周围检查,看看上面的石榴少没少。若有人偷石榴被他发现,他就会对那人大吼,有一次竟然把对方吓哭了,结果奶奶还叫自己向对方道歉……那些记忆,犹在脑海。不同的是自己已经渐渐长大,而奶奶日渐垂暮。
这天,冬日的阳光很好,奶奶开始给石榴树修剪枝条。萧琦说要代劳,奶奶却坚持自己亲手做。看着奶奶小心翼翼而显得有些吃力地将石榴树那些长得过分肆意,有些垂落的枝条剪掉,童年的种种回忆涌上萧琦的脑海。他在一旁扶着奶奶,全神贯注地看着奶奶劳作。那一刻,萧琦觉得这一定是他此生最幸福的瞬间,但同时,这种幸福摇摇欲坠,可能转瞬即逝,在那分分秒秒,萧琦紧握着,珍惜着,不想叫光阴流走。
“咔嚓”,奶奶将一根很长的枝条剪掉,萧琦则将枝条装进准备好的袋子里,不让它们散落一地。小时候,剪枝这件事总令萧琦感到好奇又不解,那些看上去明明很好的枝条却被奶奶剪掉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奶奶只是告诉他,有些枝条长得过长,会影响阳光照到树的其他部分,进而影响树的结果,而有的枝条表面上看上去还可以,但其实已经患了病,虫害,这时只有将它们剪掉才能让整棵树继续健康生长。
但是奶奶也说,有时候就应当让树顺其自然地生长,不要干涉它们。这二者听上去有些矛盾,何时应当顺其自然,何时应当修剪干预,奶奶没有和萧琦说清楚,这也始终令萧琦困惑。
现在,在奶奶的身体健康面前,萧琦觉得自己在学生会和话剧社之间的徘徊纠结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自己选择加入学生会,将来有所作为,也是为了奶奶的期望,为了让奶奶满意,可如果奶奶不在了,自己做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萧琦来说,在话剧社任由自己的天分随心所欲地施展,这样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快乐地生活,便是如奶奶所说的,让树木顺其自然地生长,不加以干涉。而加入学生会,努力让自己取得好成绩,将来有一番作为,便有点像是修剪枝叶了吧?这二者真的看上去是矛盾的,究竟应该怎样选择呢?真的不能让二者同时存在吗?
此时此刻萧琦觉得,自己好像距离那个时候纠结该如何选择的日子已经很远,很远了……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萧琦觉得自己没有考虑过未来人生的发展方向了。是啊,奶奶现在花尽心思,为自己考虑的,不正是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怎样发展吗?萧琦觉得,未来的道路应当是自己走出的,不该是由别人帮自己铺好的,所以其实自己打从心底想要退出自己将要面对的房产争夺的战争,他多想清心寡欲,抛开一切,只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啊!可是,看着奶奶如此急切,如此用心,萧琦感受到一种责任感,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也没法逃避。
虽然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一直是想逃避的。就像他在对待学生会还是话剧社的选择这件事的态度上,也一直想要拖延做最后决定的时刻。
阳光正好,温柔的光线照在奶奶的满头银丝上,萧琦什么也不想要,哪怕天地万物,灰飞烟灭,他也只是想守住自己心中唯一的幸福。可是为什么,世上他最想守护的东西,却又是那样脆弱,那样易碎呢?
剪枝工程已经完毕,萧琦把水杯递给奶奶,奶奶喝了口水。萧琦一手提起里面装了满满枝条的袋子,另一手扶起奶奶,准备和奶奶一起回家。
“奶奶,明天我就要动身去广海市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回来的。”萧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