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照亮了一片皑皑白雪,陈慕涵高大的身子在地面投射出长长的影,显得特别出挑。他用手轻轻撩起林语珊脸颊两侧垂下的发丝,指尖擦过她的耳廓,专注地凝望着她已经红透的脸。仿佛此时滑雪场中的人海,以及这片高山、雪景、天空都不复存在,他眼中只有她一个。他双手下滑,停在她的腰间,向前一揽,她便贴近他的宽阔胸膛。她拥有着这份独占的殊荣,此时此刻,林语珊尽情地沉浸在他们的二人世界中……
而对楚佳桃来说,她现在和陈时宇两人构建的二人世界,则微妙得多。她手中的这杯热巧克力是温暖的、甜甜的,浸润她的喉咙。这感觉正像陈时宇带给她的那般——甜腻的,周到的,近乎完美的。尽管对楚佳桃来说,热巧克力可能并不是她最喜欢的饮品,但此时此刻,它却是最恰当的,唯一的。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这杯热巧克力就不会显得那么及时。如果那个时候楚佳桃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强、足够成熟,陈时宇的一切付出也不会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如果再等一等,等那杯巧克力被寒风浸凉……或者再晚些时候,等到真正的国王回来,王子不得不退居二位的时候……到那个时候……
他们也许永远不会获得像今日这样相互联系的时刻!
陈时宇最近很是沮丧,他用尽一切力气努力去取悦楚佳桃,可是楚佳桃却表现得极为疏离。他绝望地意识到,即使成为了他的男友,也未必拥有靠近她的资格。她即使在他身边,心却离他那么远……分手是他们必然的结局,他就像等待行刑的死刑犯,绝望地等待被送上刑场的那一刻。
可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却出现了,因为他的某个习惯性的举动——在他觉得沮丧的时候,在他依靠帮助别人填补内心的空虚的时候——楚佳桃对他的态度却忽然有了变化。
面对她忽然抛来的橄榄枝,他赶快紧紧抓住,生怕错过此时的机会,他无暇搞清其中的缘由,只是用尽浑身解数地去讨好她,用尽全部的技巧去追求他,用尽全部的温柔去体贴她……他知道这是他和那位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对手,那个或许是楚佳桃内心深处真正喜欢的男孩的关键对决,他知道此时此刻就是他决胜的唯一机会。
也许楚佳桃并不讨厌自己,而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害怕被人接近罢了。陈时宇忽然发觉。
如果是这样,他愿意等待,等待她接受自己的那一天,他也愿意去探求,探求她心中之所以害怕的秘密。
但其实连楚佳桃自己也不清楚其中的分别,她究竟是害怕和陈时宇亲密,还是害怕亲密本身?只是,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就在今天陈时宇忽然提出要帮公车司机的那一瞬间,有一份回忆在她脑海中复活。
“你曾经说我们以前见过,是不是说那一次?”楚佳桃抿了一口热巧克力,轻声道。
这一问,连陈时宇都有些愕然,他似乎的确说过这种话,但那一半是出于他真的觉得楚佳桃好像在哪儿见过,另一半则是他想吸引楚佳桃说出来的甜言蜜语。但要追究他们究竟在哪儿见过,陈时宇却根本说不上来。
“啊……的确……好像就是那一次。”陈时宇摸着头,支支吾吾地搪塞。楚佳桃肯定是搞混了什么事,这也要怪自己随口就说那种混帐话。
“那年夏令营……你还记得吗?有一个……踢球的活动?”楚佳桃见陈时宇的反应不强烈,也担心自己或许搞错了什么,语气变得迟疑。
那时的记忆对陈时宇来说不算清晰,小时候他参加的活动很多,参加的夏令营、冬令营不止一个,他喜欢运动,和人一起踢球、打篮球的经历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事早已混入回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但楚佳桃这样一说,则仿佛给了他一道穿越时空的线索,把他散落在往昔的记忆串了起来,他忽然回想起一件小事来。
的确是有一年夏令营,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帮过一个小女孩。他记得夏令营结束的时候,自己还向爸妈讲过这件事,把它当成自己的“丰功伟绩”炫耀一番。可就在他得意洋洋地讲述着自己助人的经历的同时,回忆的具体面貌却在他的讲述中消散了。他早已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忘记了那个小女孩的长相……
如今,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和眼前的少女重合,他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想起两人在童年时那次短暂的会面。
“啊!没错!”陈时宇有些激动,他为什么从没想到呢?当他在篮球场捡到楚佳桃的学生卡时,当他每一次见到楚佳桃那种无助、迷茫的眼神时,当他每一次忍不住想要帮这个女孩一把时……
“就是那次,我帮你踢了那一脚……那次,你哭了……那年……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每一次每一次见到他,他怎么会没想起来他们之间拥有的那次珍贵的交集呢?
“嗯。”楚佳桃点点头。虽然陈时宇的反应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但总算证明她的记忆没有错,陈时宇就是那次令她难忘的夏令营中,帮她踢了那脚解围的球的小男孩。就在他今天突然说要帮那个公车司机的时候,他的面容,他的姿态,那份回忆,忽然在她回忆中解锁。
楚佳桃很少参加夏令营,而那次经历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童年中一些微妙小事,可能会深深烙印在一个人的潜意识中,如果那是一次创伤经历,哪怕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都会对一个人来说意义非凡。
总体来说,那次夏令营对她而言是一次痛苦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她来自单亲家庭,或许是因为她生性害羞,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受到家庭的庇护,被保护得太好,或许是因为一些谁也说不清的原因,她在那次离开母亲,独自面对社会的经历中受到伤害,以至于楚佳桃以后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深受那次经历的影响。
而陈时宇是她那次痛苦经历中唯一积极的记忆,是她心灵中隐藏的阴影中的阳光。他们都曾经认为的初次相遇其实是他们的重逢,在那次重逢之后,陈时宇出现在楚佳桃身边的每一次,都把这份阳光带给她,驱散她心中的寒冷和恐惧。
在那杯热巧克力变凉前,楚佳桃把它喝完了;在国王远征未归之日,王子因他的执着,获得了公主感动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