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楚佳桃他们四人各怀心绪,不过总算安然度过,但对于几百公里以外的萧琦来说,却没有那么轻松。
大伯在听闻奶奶抢救过来后因为焦急过度忽然晕倒,此时正在另一个房间休息。但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时,却有人报告老太太再度陷入危险!
一时间,周遭再度陷入混乱,只听得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医生护士忙碌奔走的脚步声,萧琦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奶奶会在刚刚抢救过来后这么快再度被抢救,而他本来刚刚落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挂在悬崖上。
在火车上,听闻奶奶被送进抢救室后,他拉着行李箱奔过来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拉着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没有重量了,只是不停地向前,本能地向前。很快听到奶奶抢救成功的消息,他才稍稍找回了一点现实感。此时,他只觉得一片眩晕,他沉重地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心中反复重复:“怎么会这样……”
只听得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声:“萧琦……”
萧琦抬起头,只见姑姑站在自己面前。
“姑姑……”萧琦无力地问着好。
“这种事情是很平常的,人就是这样。刚刚脱离危险,也可能很快再被送去抢救。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太着急了。”姑姑语气平静地说。
萧琦抬头惊讶地看着姑姑,姑姑用一种克制的表情看着自己,随即转身走开了。姑姑怎么能用这样冷静的态度对待奶奶抢救这件事,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坚强,他做不到那样坚强……
萧琦低着头,紧闭双眼,双手紧握成拳头。
白璐此时作为局外人,固然担心萧琦的奶奶,但她更担心的是身边的萧琦。她觉得萧琦此时在身边竖起一道墙,他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她想去安慰他,陪伴他,却感觉没办法靠近。
此时萧琦的心中只有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悬在他心头——奶奶抢救成功和奶奶抢救失败。抢救成功,意味着他和奶奶还将再拥有一段他也不知道是多久的未来时光。抢救失败,意味着……
他一向都拒绝去想,可是眼下,他不得不让自己去考虑另外一种可能。因为他觉得自己必须考虑到坏的那种可能性,一方面是这种可能性的发生几率非常高,另一方面,是他害怕那种期望落空的感觉令自己更加接受不了。
对他来说,那是一条通往黑暗的可能,那条路径,他连一步都不想向前迈。如果说现在抢救室里的医生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他就想一直抓住这根稻草不放手……一直到……一直到他也不知道多久之后……直到他的眼前也变得一片黑暗,直到他的人生也变得没有未来……
如果奶奶死了,他真想随奶奶而去!
他不想面对这样痛苦、艰难、孤独的人生。他只想在奶奶所在的世界里,感受他唯一渴望的那一丝温暖。倘若奶奶带给他的光亮只是烛光那样微小,那么在他的世界里,烛光,就是太阳,是他世界的全部。
就在刚刚奶奶第一次抢救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想过!此时此刻,那个黑暗的可能渐渐变得那样真切……他的心也禁不住要滑入那黑暗的世界中去……
忽然,他感觉手被覆盖住,这只手并不温暖,有点纤瘦,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看身边的白璐,白璐只是回望着他,用眼神给他鼓励,手则继续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萧琦本能地想抽回来,白璐则努力捉紧了。
“稍微依赖一下我,好吗?”白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萧琦。
萧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过去,自己哪次没有依赖白璐?他实际上痛恨自己,因为自己每一次都只能依赖白璐,奶奶第一次病倒时、他买机票回家时、他去广海市找曾律师时、他需要给曾律师买礼物时……每一次,他都不得不向白璐求助,此时此刻,他难道还要那么软弱吗?他是一个离开了身边的女人就不行的人吗?
“我哪一次没有依赖你呢?”萧琦望着白璐,声音无力,眼神中透着哀伤。“我依赖你太多了……”
“不!”白璐肯定地说。
萧琦疑惑地看着白璐。
“实际上,你哪一次都没有依赖我……”白璐握着萧琦的手,她那双大眼睛里此时涌出泪水,她望着萧琦的面容,目光慢慢移向萧琦的双眸。她望向他漆黑、幽深、无助又哀伤的瞳孔,此时此刻,白璐可以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表面上依赖我,是你不得不依赖我,可是你的心……”白璐说着,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你的心从来没有一次依赖过我。”
这句话隐约触动到了萧琦,的确,尽管他一直依靠着白璐提供的物质方面的帮助,但他仍旧感到孤独无依,仍旧感到没有依靠,仍旧感觉自己始终是一个人。不仅仅是白璐,李哲也是,尽管他在困难的时候会找李哲商量,李哲也对他提供了帮助,可他心中的那种无助感、孤独感仍旧没有缓解一点点。
“什么意思?”萧琦问。
因为他的心,像一座防御坚固的城池。白璐心想。他内心从未和任何一个人产生过真正的联系,不管自己帮他多少次,他仍旧是孤独的。
“人终究是孤独的,萧琦。”白璐轻叹道。
“不仅仅是你,我也一样……”白璐松开萧琦的手,擦干自己的眼泪。
“没错,我的确是帮过你一些忙,但你从来没有认可过那些,你并不愿意接受,在你内心深处,你还是希望一切都能自己承担。你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成为一个一切都能自己承担的人,不是吗,萧琦?”白璐柔声说。
“……”萧琦沉默不语。
“因为你害怕,你害怕有一天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害怕所有人都离开你时,你没办法生存下去,所以你宁愿选择谁也不依赖,对吗?”白璐再次握住萧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