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琦学长,你……有什么事吗?”
那天上午,楚佳桃突然接到萧琦的电话。不久前,她才刚刚和他通过话,那时萧琦对她说,他家里有些事情不能按时回学校,可能无法及时回话剧社参加大家的排练,叫楚佳桃不要为他过多担心。在那通电话里,萧琦所说的很多内容都可以像他对其他人那样,以短信的形式告知,可他却偏偏要通过电话的形式,在他欲言又止的话语中,总给人有许多信息被隐藏着没有说出口的意味,令人十分在意。而正是那通电话,叫陈时宇大吃飞醋,差点和楚佳桃陷入濒临分手的僵局,若不是当时突然爆发了秦姨病倒的事件,楚佳桃和陈时宇今日的关系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而今,短时间内,萧琦又再次给楚佳桃打电话,他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又一次仅仅想和楚佳桃联络呢?
楚佳桃小心翼翼地问着,由于紧张,气息吹进手机中,产生了许多杂音。
“小桃……我……是这样的……”
电话那头的萧琦学长似乎感到十分为难。
“萧琦学长,你请说。”楚佳桃礼貌地说。
实际上,萧琦对楚佳桃的母亲曾智楠有个不情之请,因为实在太难开口,所以才想通过楚佳桃传达。本来这件事只是萧琦和曾智楠之间的事,不该将楚佳桃卷进来,但萧琦的这个请求实在是又急迫又难办,他实在不好和曾智楠直接说出来。
就在这几日,萧琦的伯伯和姑姑来到医院,名为陪伴生病的奶奶,实则更像是是将他和奶奶监视起来,至于监视的目的是什么,萧琦目前还说不准。他猜测,大约是伯伯和姑姑察觉到奶奶可以修改原来的遗嘱,这样他们得到的遗产将会比之前少很多,进而来阻止奶奶这样做。他们来得确实及时,萧琦本来正在和奶奶谈这件事,李医生也在帮忙劝说,奶奶还在犹豫。如果当时李医生将他和曾律师之间的事讲完了,也许奶奶就已经可以做出决定了。但是就差一个结尾没有说清,奶奶仍旧处在举棋不定的状态中。奶奶还想就这件事进行斟酌,然而一来时间紧迫,二来当她斟酌好决定修改遗嘱时,因为伯伯和姑姑在场,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现场突然激烈争执起来,奶奶能不能经受得住那样的冲突?萧琦不敢冒这样的险,但伯伯和姑姑就像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他和奶奶寸步不离似的,即使到了晚上,两人没有睡觉的地方,却仍旧坚持都留在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压迫感,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为一体,叫人的心情异常紧绷。萧琦其实并不特别害怕奶奶不能将遗嘱修改得对他有利,他更担心由于伯伯和姑姑一直守在这里,导致奶奶休息不好,没法很好地恢复。他希望伯伯和姑姑有什么都冲着他来,不要影响奶奶……然而,他们无声的坚持传递着一种决心,如果这是一场战役,他们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对抗到底。
奶奶想见曾智楠一面,这是前日夜里趁着萧寒和萧茹都昏沉打盹时,奶奶对萧琦的耳语。老人心中也清楚这是一个有些过分的请求,或许很难实现,但在这样压迫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环境中,老人需要尽快做出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关乎重大,她自觉自己所剩时间不多,说不定她做完这个决定后便会永远合上眼睛……也许这是她人生最后一个迫切的请求,或许的确是不情之请,但对她自身而言,也算是赌上自己剩下的全部时间奋力一搏吧……她想亲眼看看那位律师究竟是怎样的人,是否真的可以倚赖,她想当面问问那位律师关于修改遗嘱的问题。原本她是打算瞒着萧寒和萧茹叫孙子偷偷去找律师,不至于打草惊蛇,但眼下的局面变化太快,在萧寒、萧茹二人的监视下,自己许多事都很难做。不如光明正大地请律师来,如果修改遗嘱合适,不如当着律师的面修改好遗嘱,也有个见证。
然而,曾律师工作那样繁忙,即使这是奶奶生命中最后的请求,对曾律师而言也没有义务一定要答应。可对萧琦来说,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想尽量努力。他想到了楚佳桃,他和曾律师之间确实存在这样一层关系,并没有利用她的意思,他只是想先在楚佳桃这里询问一下,试探一下拜托曾律师和奶奶见一面的可能性,他怕贸然向曾律师提出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接下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萧琦并不愿自己这样处心积虑,但为了奶奶的愿望,他已经没有办法顾忌太多……
“小桃,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家有点儿事吗……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母亲咨询,不知道你是不是大概了解……”
萧琦家具体出了什么事楚佳桃并不清楚,曾智楠出于职业原则没有向她透露,那次他们在事务所门口碰面,萧琦以为楚佳桃大致知道便没有再次提及,楚佳桃则不好意思主动问,之后的几次,楚佳桃都觉得贸然询问或许不太礼貌,便一直克制着。这次萧琦主动提起,是楚佳桃了解整件事情原委的好机会。
可是,她和他,还适合这样有更深一步的交流吗……
想起那日陈时宇愤怒而痛苦的面容,楚佳桃迟疑了,她能隐约察觉到如果她知道了萧琦家发生的事情,她和萧琦的关系就会产生某种微妙的进展。无论是出于配合母亲工作还是私人交流,她都了解了萧琦的一件几乎不为大部分人所知的秘密。眼下,萧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找自己交流,也都透露了一种信任。可是,她真的能当得起这种信任吗?
“萧琦学长,你家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如果你觉得是隐私的话,可以不说。”楚佳桃有些为难地说。
正准备顺势讲述自己请求的萧琦被楚佳桃刚才的话打断,他隐约能听出其中有一种拒绝的意味,这使他有点儿难堪。他本来就是放下许多自己原本最在意的面子向楚佳桃开口的……不过,或许,他并不是真的非要给楚佳桃打这个电话不可,或许他并没有必要向楚佳桃透露自己的事情,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和楚佳桃的亲密程度,这个女孩子有自己的男朋友,她没有理由有兴趣花时间听自己讲那么多……
但是,难堪也好,丢掉面子也好,他无论如何也要开口说出自己的请求。
“嗯……那些事情也比较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小桃,我奶奶想见你母亲一面,她想作为委托人见作为律师的你妈妈一面。”萧琦下定了决心,将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楚佳桃意识到,有些事情也许不了解具体原委,就不是很容易理解,她感觉一下子跳过了太多信息。楚佳桃飞快地推测,萧琦的奶奶一定年纪很大了,因而没办法来广海市见母亲。但是这样的事为何要由萧琦出面?还有,之前他家里出事,为何也是萧琦自己去找的她母亲,而没有其他家人?她忽然感觉自己其实很不了解萧琦,回想起来,关于萧琦的家庭情况、身世背景她都一概不知。她似乎总是这样,由于她性格中的不切实际,她的关注点总是从一些实际的问题上偏离,她以为自己一直在远远地观望着萧琦学长,但“萧琦学长”终归不过是她的一种美好的幻想而已。真正的萧琦学长是什么样子?他来自怎样的家庭,有着怎样的过往?她似乎都无意间忽视了。
当她还没和陈时宇在一起时,陈时宇就向她坦白了自己家庭中的一些情况,而她自身的家庭情况却是当陈时宇来她家时才透露给他的。而且,她也从没问过陈时宇父母的情况,她不知道陈时宇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性格怎样,但陈时宇却了解她母亲的职业,基本见识过母亲的样貌。秦姨不也是如此吗?这么多年来,她对秦姨家庭中的困难只是略有耳闻,她从没有真正去关心过那些事。同样的,还有林语珊、艾琳、陈晓梦……楚佳桃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总是下意识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并不是刻意不去了解别人,但却常常一下子就忽视了。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应该是怎样的?是否应该是建立在彼此坦诚,彼此了解的基础上的?楚佳桃一时有些迷惑。
“萧琦学长……如果你愿意,你家的事……可以稍微和我讲一下,我好去和我妈妈提。”楚佳桃握紧了手机,
又一次,在长久的克制后,她还是没办法违背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尽管不断地告诉自己应向对陈时宇尽的责任,但她还是溃败于自己真实的渴求。她太想了解萧琦究竟出了什么事了,或许从她和陈时宇交往之前,萧琦学长忽然离开学校那时起,她便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了解,想要聆听,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如果他遇到什么困难,她想陪伴在他身边……这样想,有十二万分地对不起陈时宇,这样想,有无数分违背了自己在恋爱中应尽的责任义务,但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一直不愿承认那个错误,想要将错就错下去,心却越来越偏离。曾经,她觉得萧琦学长是遥不可及的,就算想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途径,在那种情况下,她答应了和陈时宇在一起,无疑是利用了陈时宇对她的好感,想要寻求一条更简单的路走下去罢了……可是,后来,就像有一条命运的丝线牵引着似的,有种力量带着她一步步,一步步走向自己内心真正想去的地方,她无法抗拒的,她不能拒绝的,就是电话那头她从一开始就爱慕上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