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距林语珊和李哲的婚礼还有几小时。
作为李哲最好的朋友,萧琦是他的伴郎。一早就穿戴整齐,刘海向后梳过去,配上合体的深色西装,整个人比平时显得更加沉稳成熟。他略带腼腆地笑着,在李哲身边配合着他的行动,尽力地衬托着今日的主角。不久前,他开车载着同样精心装扮过的白璐来到李哲家门口——白璐比他起得更早,花了一个小时化了精致而不过分夸张的妆,配合典雅而不过分招摇的礼服长裙,点缀着小巧而恰如其分的配饰,完成了十足美丽又礼貌合宜的婚礼造型。
她心中清楚这场婚礼上会遇见谁,谁又会和谁狭路相逢,谁叫萧琦最好的朋友娶了那个女孩——现在应该称之为女人——最好的闺蜜,圈子是如此之小,尽管这些年来萧琦难得和她一直保持距离,但谁知道借由李哲,她的男人有没有一直在关心着那女人的消息呢?未曾见面,心却不一定空无一物……萧琦的眼中有时会闪现瞬间的迷惘,当他创作的时候,当他吃饭的时候,当他走路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会出现那样一个时刻,他在发呆,他在神游,在他心中一定还藏着某个角落,那女人还存活着……尤其因为不久前的那次话剧,他们终于又一次见面了。这么多年了,那女人终于采用了一种叫人没办法拒绝的方式接近他,她相信这是那女人精心设计的,因而她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她不知道那女人还有什么计划,她也不知道萧琦的内心是否因那次见面而产生了动摇……
十年前,自己尽了最大的力量追求的男人,还是不可救药地奔向那个几乎什么也没有做的女人,在她本以为一切都将结束之际,老天又安排奇迹出现,让她最爱的男人又重回她的身边。这十年来,她小心翼翼地度过,用心维护着自己来之不易的爱情。他曾向她承诺,再也不与那个女人联络,他真的做到了,可是……前日的那次采访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本想尽全力推掉,但那个女人所在的媒体又影响力极强,为了萧琦的事业发展权衡利弊,她还是决定打开那道她一直紧紧锁着的门,只有一次……然而,今日的这次婚礼又为她带来了新的重大挑战。
其实比起之前的采访,婚礼的这次见面白璐倒是很早就有所预料的。自从她听说李哲和那位林语珊小姐订婚后,她就估计到总会有这样一次不可避免的事件。
其实10年说来漫长,但就在今时今日,白璐觉得当年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不知是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太过刻骨铭心,还是这些年太过平淡如水,最近她总是回想起10年前,就在每次坐在床上边涂护肤油边看着萧琦工作的背影时,就在每一个午夜时分,她努力依偎着萧琦,萧琦却在睡梦中掉转身子,脸朝向她的反面时,就在每一次她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萧琦,如愿以偿地和他欢愉之后……10年前的一些画面都会趁着空气安静下来的时刻穿插入她的脑海。有时候她禁不住地回忆当时萧琦决定和她在一起时的情景,有时嘴角不自觉地便会溢出微笑,有时她又会困惑地追寻某些细节,试着找出萧琦当年和她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萧琦与李哲汇合后,白璐暂时独自驾车前往婚礼现场。渐渐靠近即将举办婚礼的酒店时,她便看到门口的婚礼引导牌,她看到一副比李哲和林语珊的等身艺术照。她暗自觉得照片上的李哲有些失真,修图师未免操作得有点儿过度……那么,林语珊呢?照片上那清丽脱俗的美丽新娘是否也是出自修图师高超的技术?白璐和林语珊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林语珊有一个重要身份,那便是那个女人最好的朋友,因而她心中有某些连带的排斥感。她不愿承认林语珊是个不仅美丽,还富有某种叫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出尘气质的相当出众的女人,但平心而论,她觉得林语珊确实有其吸引人之处。停好车后,她回到大门口,再次看到那张照片,她微微停了停,稍稍端详了一下林语珊的婚纱和妆容,忽有种说不出的妒忌伴随着酸楚从她胸口钻出。
白璐心中一直有一个结。
她和萧琦今年都已近30岁,她的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催促她和萧琦尽快成婚。当年,说服父亲接纳萧琦本就已已经相当不易,若不是她强烈的坚持,若非父亲对她的溺爱,依当年萧琦的情况,父亲是绝不会同意找这个上门女婿的。但时至今日萧琦仍旧对结婚一事消极回避着,这令白父大为光火,几次为白璐介绍其他相亲对象,但都被白璐拒绝。白父几欲将这不懂珍惜和感恩的混小子狠狠地揍一顿以示教训,但全看女儿的面,他一直忍耐着。如今,他的忍耐已经快接近极限。每次当白璐强烈坚持要和萧琦在一起,白父最终妥协时,白璐看着父亲无奈而忧虑的眼神,看着父亲强装的笑颜和日渐苍老的样貌,心中觉得十分自责难过。她和父亲从小相依为命,父亲对她的宠爱和照顾可谓倾尽所有,她却因为萧琦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和父亲产生矛盾,可谓不孝顺至极。她知道父亲当然是为了自己好,只是自己实在太过执拗,只怪她爱萧琦爱到几乎没有他就要发疯。随着父亲这边的压力越来越大,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白璐对和萧琦成婚的期待也越积累越深,然而无论她怎样暗示,萧琦都不曾给她正面的回应。
她有一种可怕的猜想,就像她认为萧琦和楚佳桃的这次碰面一定是事先计划好的,她有时忍不住怀疑萧琦这些年来其实一直还在和楚佳桃偷偷联系。他工作很忙,她作为他的助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常伴左右,但确实也有因事务繁多而必须各自处理的时候。这种时候往往没法预料,都是临时突发,想来应该不至于成为萧琦和楚佳桃私下幽会的时机,但有时白璐就是忍不住想象那种画面——在她不知道的许多时刻,其实萧琦一直在和那个女人激情云雨,难舍难分。这也解释了为何有时萧琦明明身体并不疲劳,却没有兴致。越想就越觉得真实,越想就越觉得恐慌,白璐有时不得不强迫自己停止那些思路,叫自己忙起来以转移注意力。只是稍有闲暇时,萧琦为何一直对结婚绝口不提的疑问又会汹涌袭来,那些令她抓狂的想象又变得更加强烈。
走进酒店大堂,一路都可见精心设计的引导牌,婚礼安排在酒店顶层举行,那里有一处宽敞的天台,在那里进行西方式的婚礼仪式后,又回到顶层的宴会厅走中式婚礼的流程,这是基于男女双方家庭对婚礼的不同期望,林语珊的父亲主张西方式的婚礼,虽然内心一百个不愿女儿出嫁,却盼望着见到女儿穿婚纱的样子。李哲家则相对比较传统,期待按照中国传统婚礼流程进行,新郎新娘穿着喜庆的红色礼服,喝交杯酒,给父母敬茶,为亲友敬酒等。双方都认为婚礼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愿妥协,为此还曾经有过争执,最终只好选择两种形式都办一次,除了开销更高外,只是辛苦了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
林语珊和李哲双方的父母关系很微妙,李哲的父母对林语珊本人是很认可的,双方家庭也算门当户对,加之儿子对这媳妇可谓着了魔般,非她不娶,这门亲事本是顺理成章的。但自从李哲和这位林语珊小姐交往后,虽然很多时候他脸上也会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但还有些时候他就变得阴云密布,在两位长辈眼中从小开朗无忧,几乎没什么烦恼的儿子变得也会眉头紧蹙,甚至有几次被他们发现儿子借酒浇愁,偷偷落泪,他们便能隐约感觉到儿子在这段关系中是处于劣势地位,一方面是出于对儿子的心疼,另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自尊心,李哲的父母对林语珊多少有些怨言。另外,一次二老和邻居聊天,无意间听到一些传闻,儿子的女朋友和当今某位偶像一直有绯闻!两人平日不关心娱乐圈,也不知道如何上网查证,千方百计买到一本娱乐杂志,本来就善于杜撰的八卦杂志中刊登了各式各样捕风捉影的推论,但都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将之描绘得像事实一般,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地分析挖掘那位偶像明星和绯闻女友的关系——实际上有些内容并非完全杜撰,因为报纸上还刊登了那位偶像明星和疑似林语珊的女性在饭店共进晚餐、从同一辆车中走出、多次分别出现在同一地区的照片——这大多确实由于林语珊和陈慕涵的藕断丝连。只是二人并没有报道中写得那样夸张,什么“同飞巴厘岛度假,共宿奢华总统套房,三天三夜激情似新婚”,什么“偶像私密部位纹身曝光,竟是女主角闺名缩写”、什么“出入妇产医院疑似秘密产子”,这些吸人眼球却又实际内容贫乏的文章通常只供一部分人无聊之余的猎奇,大多数人不会信以为真,但李哲的两位父母初次看到这样的报道,差点儿气得当场晕厥。找来儿子严厉质问,在儿子的拼命维护下才没进一步找林语珊求证,但这件事始终是二老的一个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