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佳桃挂断了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从来都不了解,从来都不知道,她一直憧憬崇拜,暗自思念的学长竟然一直处于那样的生活中。不是心跳的感觉,亦没有知晓学长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激动,有的只有心痛,心酸,强烈的痛楚,仿佛她也置身于那样的情景中。萧琦所言的那些他所经历的矛盾,仿佛电影般在楚佳桃脑海中上演,虽然她没有对那些场景亲眼所见,却像个导演一样不停地想象。她不似别人那样率先激烈地声讨萧琦的伯伯和姑姑的自私势利、冷酷无情,并没有马上站在道德的视角对这件事进行评判,而是一下子投入萧琦所讲述的矛盾情景中,切身体会着,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萧琦在夹缝中的煎熬、折磨,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萧琦,一下子就陷了进去,难以自拔。
最近这段时间,从秦姨忽然病倒,到她病情好转,到她又突然离世,楚佳桃觉得自己的心一会儿飞到空中,一会儿又沉重坠地,但无论是为秦姨病情好转而喜悦,还是为她病情沉重而焦急,她一直是无比紧绷的。这件事可以称得上是楚佳桃至今为止经历的最痛苦的人生事件,所以当她听萧琦讲述自己奶奶突然生病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够强烈地感同身受,而且她可以想象,尽管自己对秦姨的感情也很深很深,但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萧琦现在的处境应该更加艰难。
她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抛开道德和自己一直纠结的责任感,奔向自己内心最想去的地方。
本来她也很想和妈妈一起去秦姨的家乡,想看看秦姨的故土,想送秦姨最后一程。
同时……她想先说服妈妈去见萧琦奶奶,自己也跟随同去。她想见到他,不是借着短信,不是借着电话,而是见到真实的他……
不知为何,秦姨离开的痛楚,听闻萧琦的身世和处境所感受到的震惊和心疼,这二者交杂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强烈的冲动,她一定要见萧琦一面,否则她心中的这股情绪就会因为无处发泄而在胸口炸裂,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在这种心境下面对陈时宇了。
此时,曾智楠正好来找楚佳桃,叫她一起外出吃饭——秦姨不在了后,她们也许很长时间都要在外面吃饭了,楚佳桃在学校有食堂还好,曾智楠感到自己必须尽快学会烹饪技能,一想到此,她就感到很大的压力,这使她更加真实地感受到秦姨已经不在了。心痛之外,有一种空空的感觉环绕着她,环绕着这座大房子,她还不能适应,总觉得秦姨应该还在,只是外出买菜,或是又因为她那麻烦连连的丈夫而临时回家……
“小桃,走吗?”曾智楠显得很疲倦。“刚才你在给谁打电话啊,打了那么久?”
楚佳桃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刚才脑海中的狂想一旦要化作现实,马上就令她畏缩起来。想归想,但自己对萧琦的那些心思还从未向母亲透露过,前段时间她还貌似光明磊落地向母亲介绍她的男朋友陈时宇呢。
其实曾智楠纯属随口一问,她猜测那通电话是小桃的男朋友什么的,她现在很疲倦,无心考虑太多。见小桃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便接着说:“快穿衣服。”
“啊……好的……”楚佳桃边去找自己的外衣围巾,边思忖着该怎么和母亲开口。不管怎样也要讲出来,她还肩负着帮萧琦传达重要事情的使命呢。
“妈妈,你还记得萧琦吗?”母女二人已经穿戴好,正要出门时,楚佳桃终于开口。
曾智楠正在用钥匙锁门的手忽然停顿片刻,女儿忽然提到那个男孩令她很是在意。虽然前不久她还曾经有过一种直觉,女儿和那个叫萧琦的男孩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因为一提到萧琦,女儿的反应就很明显。她原本猜测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就是小桃的心上人,但她很快得知女儿的男朋友其实另有其人,她也亲眼见过那个男孩子,女儿也当着她的面承认了他。
不过,她当时也的确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只不过因为秦姨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看来,是时候了解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藏的东西了。曾智楠想。
“当然记得。”曾智楠点点头,同时密切地关注着女儿的神态表情,试图寻觅一些关于她心事的蛛丝马迹。
“怎么,刚才是他的电话?”
“嗯,是的。”楚佳桃点点头。
楚佳桃决定先将最主要的事情道出:“妈……事情是这样,萧琦他因为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想拜托你,但他不太好意思向你开口,因为我们是一个话剧社的,平时关系还不错,所以他想到打给了我。”
“哦?说说看?什么重要的事?”曾智楠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经打了无数问号。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要拜托小桃转告自己?再者,他们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吗?向别人不敢直接道出的话,他们却可以彼此交流?
“他已经把他家的事和我说了……”楚佳桃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她询问母亲时,母亲出于职业习惯不向她透露,要她自己去问萧琦,眼下不就表明她真的去问萧琦了,说明她真的很想知道吗?
“嗯,你问他了?”曾智楠微笑着,但她的眼镜片后,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洞察目光。
“不不……是他自己……嗯……算是吧,是我问过了。”楚佳桃虽然不想让妈妈发现自己的心意,但她更不想给妈妈留下萧琦对自己很主动的印象。因为楚佳桃觉得这让人有种说不清的不适感,会让人隐约感觉萧琦有点儿功利,或是明知自己有男友还来纠缠,当然,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担忧。
“萧琦的奶奶病了……现在正在医院里……现在情况还是不是很稳定……”楚佳桃仔细考量着措辞,想尽量将事情客观表达,但一不小心就显得有些啰嗦。
“这个我知道的,小桃,你说重点吧。”曾智楠一向注重效率。
“嗯……好的……重点就是,现在萧琦的奶奶对您给她的建议还不是很肯定,就是您给萧琦出的主意,让她奶奶去……修改遗嘱?而且现在萧琦的伯伯和姑姑现在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在医院,萧琦的奶奶根本没有机会修改遗嘱……”楚佳桃边回忆着萧琦和她说的话,边仔细叙述着
。
“好,小桃,我们边走边说吧。”曾智楠的语气此时听起来更像对一个委托人说话,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和自己最初的直觉一样,女儿只要一提到那个萧琦的事情,就会特别紧张,而且会十分专注,那个萧琦对女儿而言一定具有特别意义。只是,她现在还在和另外一个男孩交往……曾智楠本不愿干涉女儿的恋爱,但是出于她的原则性和对女儿的关心,她觉得这件事必须搞清楚。女儿想和哪个男孩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但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
“小桃,修改遗嘱可以用语音的形式、视频的形式,不一定要写的,这个让我来和他说吧,你就不要管了。”曾智楠故意摆出一副有点冷酷的样子,她其实多少已经明白萧琦现在面临的困境。老人刚刚抢救回来,仍旧命悬一线,两个饿狼般的儿女就奔赴医院对她进行监视,无非也是意识到修改遗嘱的事情,想控制老人,不让她有修改的机会。按理说他们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监视,但老人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也是一个事实,以萧琦那孩子的性格,应该特别紧张,丝毫不敢冒险当着他的伯伯、姑姑的面让老人修改遗嘱。
“等等,妈妈,如果能用那种方法,他们早就用了,现在他的伯伯,还有姑姑,一直在那里盯着,这不就和监视没什么两样吗?……他奶奶其实刚刚抢救过来,他的伯伯和姑姑都不是很好……”楚佳桃很是急切,妈妈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两个愿望,如果她不能说服妈妈去见萧琦的奶奶,她自己就更没有可能去见他。而且,如果她不知道萧琦家的情况,还有可能不去管太多,现在她已经知道萧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再也没法克制自己不去管了……她的脑海里甚至又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即使妈妈不同意去见萧琦的奶奶,自己也要去,反正一定要见到他……楚佳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坚决,她只感受到一种强大如磁石般的力量,就像被命运牵引着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到他身边去。
“小桃,好了!”曾智楠忽然厉声阻止她。“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是知道的。”
楚佳桃被母亲忽然的严厉态度吓到,愣住不敢再说话。
“小桃,不管萧琦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困难,他只是我的一个委托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我联系,一定要联系你。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小桃,最近我们家的事情也很多,你不觉得你有点儿过分关心萧琦了吗?”曾智楠义正言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