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交往吧。
这句话没说出口,但是包含这句话内容的事实却已经被一种力量催促着发生了。事隔多年后,陈时宇回想当时的情景——如果那个时候就像林语珊说的,如果再坚持一下,他和小桃是不是就能复合?那样,他们之间就不会相隔十年的空隙,变得像后来那样,虽然经常见面,甚至彼此认为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却像隔着最遥远的距离。陈时宇并非没有后悔的时候,但是他有时候会认为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其道理,至少在事发当时,有些选择要不出于无奈,要不也是忠于他当时的内心,总之,剥离所有可能性,他相信自己的选择通常是当时当刻唯一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引向的路,陈时宇则认为,那就是命运。
那个时候,他没办法拒绝韩凌雪。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另一方面则出于各种各样他也说不上来的复杂因素,和喜欢或不喜欢无关,也不是利用对方。那个时候,陈时宇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承认自己也渴望温暖,渴望被爱,渴望被尊重。
我们交往吧。这么正经八百的话,他好像从未和任何人说过。除了小桃外,在大部分时候下,他都随着情势,卷入了一段又一段关系,哪怕这种关系对他而言是肤浅的,但也是真实的,至少在有些时刻,它们能暂时抚平陈时宇内心的伤痕。
对韩凌雪来说,这份因她的勇气和果决而争取而来的“战果”虽然令她欢欣雀跃,但此时她心里仍旧有个人放不下,那就是昨晚她出门前,在她身后微笑着祝福的,本来是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同病相怜的好友程静妍。昨晚,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却收获了意外的惊喜,现在想来,其实自己也有些虚伪,表面上说是“告白失败后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但其实心中还怀着对成功的期待,所以昨晚韩凌雪其实是拼了全力一搏,而不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因此,此时她觉得愧疚,对不起朋友。
和陈时宇分开后,她惴惴不安地往寝室走,不知该如何向程静妍解释此时的情况,但是轻轻推开寝室的门,抬头看看上铺,程静妍却不在房间里。
此时的程静妍,正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再次答应昨晚那个讨厌的、厚颜无耻的男人见面的请求,大好的早晨不在寝室睡懒觉,却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和这样一个怪人纠缠不休——陆如玉,这个不知什么叫丢脸的家伙,个子高到站在那儿都会被人老远看到,此时正站在她身边,虽然早晨的校园里人烟稀少,但程静妍仍旧觉得想赶快逃离或找个地缝钻进去,从见到他开始就想逃离,从和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郑重其事地联系自己,说有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其实只是想请她吃饭。程静妍讨厌这种处心积虑的感觉,自然,如果他一开始就说要请她吃饭,她绝不会出来见他,如今他成功了,程静妍却讨厌这种方式,不如说,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完我要回去了……”
“我不是说了吗?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好啊!我要去广海国际饭店(广海市一家很昂贵的饭店)。”
“没问题啊!”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你怎么说都好,我就是想请你吃饭。”
这条本来并不很长的林荫道,此时却感觉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程静妍很急躁,想赶快回寝室,可是,分明是她自己选择答应身边这个男人,一大早穿过大半个校园,走了不少路与他见面。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难以拒绝吗?不……在这个世上,除了一个男生的请求让她无法拒绝,任何其他人她都不会在意。
昨晚,韩凌雪没有回寝室,程静妍一开始很担心,怕她那么晚出去出什么事,但当她发信息询问的时候,韩凌雪回复她“明天再和你详细说”,另一种可能性在程静妍脑海中浮现。
从一开始,当她察觉到小雪对陈时宇也有好感时,她就想象过这种可能,她觉得小雪和陈时宇很般配,她也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如果是小雪的话她不会嫉妒,她会祝福,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不过想象和实际发生总还有些差别,当这种可能性真的成真时,程静妍仍不免觉得有些酸楚。漫长的夜晚,她辗转反侧,半睡半醒间,她和陈时宇曾经相处过的那些谈不上是回忆的回忆不断浮现,渐渐融入梦境。她喜欢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尽情地靠近陈时宇,有多少次睡前,她盼望着今夜的梦中能有他……她已经习惯了如此。可昨晚的梦却很接近真实,这一次即使在梦中,陈时宇也是只她远远遥望的对象,她没办法靠近,而伴着他一起走,陪在他身边的是小雪。她夜半惊醒,竟发现枕巾湿了一片,自己的眼角是湿润的,原来她竟在睡梦中哭了。她感到害怕,怕今后自己连美好的梦境也会失去。
因为小雪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和陈时宇在一起的事情是那么有冲击力,让她没办法再自我催眠、自我欺骗,现实甚至侵入了她的梦,让她不能再独享一个人的暗恋,一个人的思念。
这条林荫道今天是那么长,就像程静妍心里蔓延的寂寞。莫名地答应这个男人的邀约,或许也是因为心中这难以名状的空虚吧。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我了?”
“走吧?我们去广海国际饭店?”
这男人还在喋喋不休。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程静妍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在这条林荫道的尽头,程静妍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身高差很大的两人,那身影,那姿态,她一眼就能认出……
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不想在这个时候碰面,不想打扰小雪……
她和小雪的单恋联盟,在这个时候宣告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