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茹的脸渐渐扭曲变形,但声音仍是尖细的,和她面前身材高大声如洪钟的哥哥比起来,她仍旧透出一种柔弱,然而正是这看似柔弱的小小身躯,此时却爆发出巨大的情感能量。
夜晚开放的花那么温柔,芬芳四溢,萧茹却浑身颤抖着,无法感受到夜色的抚慰。
“我原本以为,这一回终于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想到竟有你这么一个糊涂哥哥!你以为向老太太示好,她就会看在你主动的份儿上多给你一笔钱吗?你想得太好了!太美了!”萧茹尖叫着。
萧寒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暗自觉得恶心。他想,明明不过是各自争取自己的利益,利益方向一致才一起行动,何来谁站在谁一边,何来背叛。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东西?
“我今天不该找你商量。”萧寒声音低沉。
“没错,你的确不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瞒着我向你母亲示好,说说不定老太太一高兴,还会把我的那份给了你……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如果你敢这样,我就和你拼命!”
萧茹扬着脖子,双眼瞪得如灯笼大。
没想到萧茹竟然对自己说出如此恶言,而且理直气壮,毫不犹豫,虽知可能是气话,但萧寒心下仍不能容忍,他本就性情冲动暴躁,自尊高傲,又怎能忍受自己被妹妹这样威胁?于是,一记耳光猛地向萧茹脸上招呼过去,顿时打断了萧茹的话。萧茹被打得倒退两步,激烈的情绪似乎暂时被压制了,或者说她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动动嘴,用手指指萧寒,却一字未吐。
“本来我想,我钱还上了,剩下的钱都给你也没问题,只要今天你能理解,一切都好说……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六亲不认,还不如畜生!”萧寒狠狠道。
萧茹冷笑:“我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当我傻吗?遗嘱上写着分多少,之后你能多给我?本来以为你这个人直,没想到也有这么多心眼儿,你还骂我,还打我?萧寒,我告诉你,今天我还叫你一声哥,你不是说我六亲不认吗?过了今天,你他妈什么都不是!我再告诉你,你要是去告诉老太太改遗嘱的事,我砍死你全家!我说到做到!”
萧寒知道萧茹此言未必是唬人,因为在他记忆中,萧茹确实有一次差点让一个人丢掉性命,应该说,她当时没有杀人,而是见死不救。
那年萧寒十八岁,萧茹十六岁,他们的弟弟萧玉还未满十岁。那时萧寒刚结束高考,成绩还未出来,但萧寒已经决定,不管自己成绩怎样,他都要从家中搬出去。那天,他要和父母也就是萧琦的爷爷奶奶商量,萧琦奶奶叫萧茹带着萧玉出去玩。后来有些事萧寒不知道,只记得他和父母争执起来,而后夺门而出,一路跑到离家不远的河边,却看到令他至今难忘的一幕——河水掀起大片水花,弟弟萧玉正在水里挣扎,他离岸边并不远,大约半米左右,但他却够不到岸边。而妹妹萧茹却只是在一旁站着,萧寒已经忘记了她当时的表情,或许是面无表情?那一瞬间,萧寒没有犹豫,出于本能,他跃入水中,将弟弟救起。在那之后,弟弟发了好几天高烧,萧寒则在那时搬出了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萧琦的爷爷奶奶两人只知道萧寒在弟弟重病之际抛开家人狠心离开,却不知萧茹当时的做法。或许是因为受到巨大惊吓以及之后的连日高烧,萧玉也什么都没说。
“你要敢去告诉老太太,我真杀你全家,你还别不信!”萧茹见萧寒沉默不语,再度疯狂尖叫起来。
“我信你。”萧寒冷冷道,“那个时候,你不就能对萧玉下狠手吗?”
“什么时候?”萧茹听到这个许久未闻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忽然愣住。
“就是那年啊,我知道你水性好,从小游泳游得比谁都快,可是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救萧玉?”萧寒质问道。
没想到萧寒会忽然提到那件事,本已随着时间流慢慢变得模糊的记忆又如当时那河水一般缓缓流动起来,向萧茹涌来。
那个时候,她本来也打算跳下去救萧玉的。可是有一刹那,她忽然犹豫了,她曾听人说过,这条河水下深藏着许多缠人的水草,即使是精通水性的人被水草缠住也会没命,此时附近又没有别人,萧玉虽然不到10岁,但已经长得不矮,而她体格瘦小,还是女孩,那一刻,拦住她步伐的并非其他东西,而是恐惧。或许吧……待到这一刹那犹豫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其他杂念了,她想到母亲对自己的忽视,对萧玉的无限宠爱,一点一滴,一幕幕,在她心里,灵魂中,如浪涛般汹涌澎湃,似乎也有那潜藏在黑暗处的水草,将她紧紧束缚,越收越紧……这些不过是顷刻间的事,事后因为萧玉并未遭遇厄运,也再无人提起此事,当时的种种便被萧茹深埋心底。她刻意选择遗忘,既然无人提起,那就索性当作没发生过,渐渐地她竟真的有些搞不清那件事究竟发没发生过了。即使有些记忆碎片忽然在某些时刻跳出,她也将自己后来的杂念抹去,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恐惧。她又没有将萧玉推入水中,是萧玉自己非要在水边玩耍,失足落水的……她唯一的错只是忘记提醒他水边危险,以及自己太过害怕。
不过其实萧茹还有一根清醒的神经,在心底,她其实明白事情的实际情况,因而当时她非常害怕萧寒在父母面前告状,揭穿她的过失,她甚至有些怨恨萧寒当时的出现,令她庆幸的是萧寒离家出走了,萧玉病好后竟也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落水。于是,那件无人揭发的恶行便一点点被时间抹去,沉入了萧茹的潜意识中。如今,萧寒竟忽然触碰到了这隐藏许久的秘密,像一根刺直接插入萧茹的要害。
“萧玉出车祸去医院抢救,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萧茹避开萧寒的质问,反过来提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让妈狠狠地打了你吗?”
“你说,人已经不行了,不要抢救了。”萧茹皮笑肉不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