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萧寒争执后,萧茹受到很大的刺激,这几日沉寂在家,对最近的种种进行梳理。也许这几天母亲已经修改了遗嘱,也许萧寒已经没出息地跑去告诉了母亲,以求母亲现在能借给他钱或施舍给他一张可怜的证明,他再拿着那张证明对债主们苦苦哀求,希望获得几天的宽限。
她懒得再去管哥哥,如果这些真的发生了,那也是命。
是命,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她就和他们拼。
这几天,萧茹想来想去,终于忽然发现了那个可以撬动天平的支点,终于在无能为力的泥沼中寻找到可以用于当作武器的东西,终于发现了她在这场“博弈”中的筹码。
母亲的住院费和医疗费是她和萧寒共同承担的,如果她不再继续付出,全凭萧寒一人,约莫就没法负担了。
萧寒的经济状况已经亮了红灯,此时他还能继续承担母亲的医疗费根本就是逞强。她挺佩服哥哥的善良,债主已经逼迫到那种程度,他还能继续一边忍受着母亲的偏心,一边负荷着数额不菲的医疗费。在母亲面前,他永远嘴硬,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萧玉受母亲喜欢。
在这关键时刻,她若不再负担医药费,后果可想而知。不知道萧寒知道后会怎么想呢?他会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仍然倾尽所有替母亲支付全部医药费吗?
想到这儿,又想到那天哥哥在她脸上留下的一掌,那火辣辣的疼痛的感触、羞辱的记忆,她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她不知道,从那一刻,名为恶毒的植物在她心中又一次生长,愈加一个茁壮,每一个念头都为它灌溉,每一次谋划都为它增加新的养料。
其实,她并没打算真的不再支付医疗费,只是想让母亲、萧琦意识到:她是有在付出的,他们那样做是不公平的。如果没有她,母亲现在根本支应不下去,她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偿。
只是要吓唬吓唬他们,这就是她撬动杠杆的方式。
可是,来到医院,亲眼见到母亲,看到靠在床边的孱弱的、瘦小的母亲,看到她的胸口不规律地起伏,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看到她那混浊的双眼和尽数垂下的肌肤,萧茹却还是有些迟疑,
也许这个时候,她尚存的良心和怜悯正在发生作用,极力地阻止那恶毒丑陋的植物愈长愈大。
那些之前已经演练过数次的话,原本想以十足的气势大声说出,到了现场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着她。那是一道混杂着复杂情感的心墙,有怨恨、有恐惧、有所剩不多的责任感,还有一种很难描述清楚的渴求。
她佯装淡定,板起面孔,对萧琦招招手:“琦琦,你过来一下。”
“干嘛去啊?”没等萧琦回应,老人就率先问道。
混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有神,看向萧茹时的目光充满威严,不由得让萧茹后脊背一凛。
“嗯……额……”萧茹结巴着,有些慌张,毕竟她知道,自己现在心中翻涌的是一个多么恶劣的想法。她之前的那些自私的、贪婪的想法和现在这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说她过往的人生中有哪个念头和这个可以相比,应该只有多年前弟弟萧玉在她面前落水的那次……看着弟弟挣扎,她却无动于衷。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涌上那样一股强烈的冰冷,她的身体仿佛被束缚住了,眼见着弟弟挣扎,竟然失去了抢救手足的本能。其实连她自己也觉得害怕,但骨子里好像有些东西一直在驱使着她,有时她根本无法自控!此时,放弃治疗母亲,和当年的无动于衷很像,有些东西仿佛穿越时空,回忆与现在重叠。
“我有话要和萧琦说……”萧茹答。
“就在这儿说吧。”萧琦奶奶声音缓慢,但很是坚定。
直到现在,奶奶还在保护自己吗?萧琦心头一酸,可自己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活在奶奶的庇护下的孩子了,他不愿逃避!
“奶奶,没关系,我去去就来。”萧琦道。
“孩子,你留在这儿。”老人握住萧琦的手,看向萧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萧茹恨透了母亲和萧琦那正义凛然的样子,好像错的都是她。此时,母亲那满怀责备的目光刺激着萧茹,她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
“妈,您……”萧茹张大双眼,“您说,我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您的医药费是我和我哥出的,您知道吗?如果我不出了,您怎么办?为什么您总把我当成仇人?您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吗?就是您那种一切都是您对的样子,我问您,您真的觉得自己就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萧茹这话是发自肺腑,一直以来,她在母亲面前都习惯遮掩,可这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但冲口而出的话听上去却并不那么恶毒,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这和之前她脑海中浮现的话不同,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哀求?为什么感觉很像一个希望母亲多给予一点关注的孩子?她的自尊呢?骄傲呢?
这段话击中了老人内心深处隐藏的纠结,如果不是因为这纠结存在,或许她早已依曾律师的建议修改了遗嘱。她要将房产全部就给萧琦是无奈之举,因为无论怎样分割,萧琦将来都不能保证有安身落脚之处,但如果已经确定没法将整个房产留给萧琦,老人觉得再多分给萧寒和萧茹一些也可以,她也知道,现在自己住院的医药费都是他们出的,尽管这些年他们为自己做的很有限,但眼下毕竟是有所行动,她不能视而不见。
而一旁的萧琦听了姑姑的话,更恐惧的是那句“如果我不出了,您怎么办”。这是气话吗?还是认真的?长期压抑在萧琦心中的无力感也再度翻腾起来,都是因为自己不够独立,没有钱,没有能力支应奶奶的医药费,否则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被牵着鼻子走。
那一刻,萧琦忽然明白了一点,人生中的所有事,本质上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