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营城外军营指挥大堂内,于望端坐在上首,下面是两排属下旧派武官伺立,而李舒四人此时都在外教场操练士兵。这里说是指挥大堂,其实是旧有的营房,这个营房照例是破败不堪,到处漏风,由于新的营房还没有建好,于望平时练兵,暂时就把这里当做指挥重地。
此时于望一身簇新的千户官服。这新的官服、告身、腰牌是前几天朱雨泽派了孙忠明特意送来。同时此次,李舒、王力、马老六、梅仁信等四人俱都荣升百户官衔,当时这四人领到自己新的官服告身时,个个也是喜形于色。能升官,当然是好事!梅仁信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只是连道:“只跟了于大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升到了百户!据我所知,这马头营里那些百户,除了世袭的,一个大头兵想熬到百户,怕不得要二三十年?”
于望当时重重酬谢了孙忠明,同时感谢操守朱雨泽大人对自己的恩遇和提拔。孙忠明倒是很羡慕的道:“望兄弟!你在咱操守大人眼里是嫡系中的嫡系!不提拔你,提拔谁?兄弟也不用这么见外!平时好好孝敬操守大人就是了!”
同时孙忠明来到马头营后,所见所闻,惊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这么干净整洁,人们生气勃勃的地方,就是以前自己千方百计要离开的马头营?再看野外人们那热火朝天的开荒,孙忠明惊叹道:“操守大人平时赞誉望哥儿是个实心任事的人!这话果然不错!哥哥什么都不说了,就两个字:服了!这大明啊,如果人人都如望兄弟······”
此时大堂上人数虽然不少,但是却寂静无声,反而外面那些军兵训练时的怒吼声,不时清晰的传来。堂下所有人都是钉子般的站立着,个个目不斜视,堂内一片肃然。堂上的于望一身官服贴体,上下衣物整理的一丝不乱,此时他微微合着眼,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的身子坐的笔直,透着一身的英气。
下首的马头营旧派军官们,虽然此时个个站立如松,但是每人脸上都流露出疲惫之色。虽然于望规定了一个月后,让这些人自决去留。但是同样的,每天军营训练和出操一刻都不停。
尤其苛刻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大伙儿连家都不能回。每天吃住都在营地,这军营此时都还在大翻修,哪有地方住?没说的,晚上大家睡的都是地窝子。这地窝子是让人住的吗?就连自家的柴房也比它强了一百倍!这地窝子的地啊,晚上是又凉又硌人,让这些旧派军官如何能睡的好?
由此,一个个人每天晚上睡觉时都是大翻烙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谁能安稳入睡?在白天人人精神都不好。
对于这个,于望早就说过了:“不管你们一个月后是走还是留,眼下都还是我的部下!只要一天是我的部下,我就一视同仁!这点苦都不愿意吃,还算是军人?谁要再不守军规,小心军法无情!”不得不说的是,于望本人自己也没有搞特殊,也是吃住在军营,晚上同样也是睡地窝子。
如此一来,众人虽然个个心中怨恨,但是还是打起了所有的精神,来应付这位苛刻的防守大人。其中有一两个军官,在几天前实在受不了这个苦日子,在晚上夜深的时候,想偷偷的溜回家睡觉。
谁知,他们刚出营地,就被巡逻的宪兵抓个正着!这两人事后都屁股开花,挨了一顿军棍。于望大人说了,现在打军棍的这处罚还是轻的,如果是在战时,他们就是逃兵行为!那时候可就是斩首示众了!
对此,于望强调:军纪的森严,是强军的前提!由于他们是初犯,所以格外宽容,如果还发生有第二次,就不是打军棍这么简单了。
真是活阎王啊!旧派军官们肚子里都是大骂,他们总算知道于望手下那些强悍的兵是怎么带出来的了!不过大家吃过了诸多苦头后,也算知道了于望的脾性,军人的风貌,军人的军仪,时时刻刻都要保持!
所以眼下大伙虽然只不过是在堂下站立,但也要保持汉家军制式的立正,如果谁站没有站相,于望大人这发起火来,又要吃挂落,屁股开花在所难逃!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云: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旧派军官此时个个表现的比兔子还乖。
于望看着堂下众人小心伺立,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口,自己的威权无声的散布在整个大堂,不由心里暗道:这感觉还真的不错,权力啊权力!难怪人人对你如此狂热,如此折腰!
至于大堂下的这些人此时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望大概也能猜得到,不外乎诅咒骂娘。这些旧派军官享福享得久了,被他这一顿收拾折腾,没有怨言那岂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威权在握!于望微微享受了一段时间的这感觉后,轻吐了口气,对着堂下的操练官岩大房道:“岩大房!”
“属下在!”岩大房“拍”的一声,右脚跺地,一个标准的立正,大声回答。
“这段时间,我汉家军士兵操练的进度如何?可有成效?”
“报告长官!我汉家军操练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颇有成效!只是不过,这每队的队正,包括甲首等长官对于士兵的要求也太苛刻了点,体罚也严重了点!属下建议······”
一听起岩大房说起这士兵操练,在堂下的旧派军官们,个个都是头皮发麻。这操练,他们自然也是出操的,没几天就领教到了这些队正,甲长们的厉害。
这头一个月,在于望的命令下,这新军照例是练习列队,练习站军姿,练习如何排小阵,如何组合大阵,如何踩着鼓点行军,如何保持行进中的阵列森严等。反正这每天操练除了阵列,还是阵列!这些旧派军官就搞不懂了,难道站的整齐,站的好看,敌人就会不战而败?这也太荒谬了吧!
和原先汉家屯的士兵一样,汉家军新军开始时也是没有一点基本的队列观念,虽然每队里都安插了汉家屯的老兵做带领,但阵列还是站得歪歪斜斜的,军士还是左右不分。
不过没有关系,对于这个情况,甲长队正们早有经验,把当初自己训练时的那一套搬过来就是。
只不过,新军在队列操练中,这些甲长队正毫不客气,个个睁大了牛眼,只是找茬。只要他们一发现士兵队列排得歪一些的,他们操起军棍迎头劈脸就打。每天教场上,就只是听到那些新兵们一片的哭爹喊娘声。
这里面甲长也就算了,大小是个“高级干部”了,出手比较少,但是一出手打人,十有八九打的都是队正。为啥?因为这队伍站队不好,最大的责任人就是队正!连自己手下的兵都带不好,还当什么队正!这些甲长一个个睁着牛眼,怒吼斥骂!
这些队正在甲长们前吃了挂落,个个脸上无光。尤其是当甲长手中的军棍砸来,他们得挺起胸膛挨打,甲长破口大骂的时候,队正们还得刷的立正,大声回答:“是的!长官!”
就这样,这些甲长的威风和尊严,也让新军这些土包子们第一次体会到了在汉家军中,上下尊卑的秩序,长官命令的凛然不可违抗。有些心思活络,野心大的,已经在暗暗觊觎这甲长的位置了。
而当这些队正们转过头后,就加倍的把怒火发泄到新兵们的头上,他们手上的军棍挥舞的是虎虎生风,让新兵们见之胆寒。况且这些队正原来在汉家屯都被操练得狠了,此时媳妇熬成婆,出了头,自己当了队正,又都想带出自己的好兵,这时哪里还会客气?
旧派军官们的家丁虽然另外组队,但是照样还是有人负责训练,不要看这些家丁个个身子粗壮,孔武有力,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样子。但越是这样,派过来的教官下手就越狠,打的这些家丁鬼哭狼嚎,呼天抢地。这些教官都还特地说了:“个个都是皮糙肉厚,耐抗打,都是好兵苗子!得加倍优待!”
说来,这些家丁自己的长官现在个个都是缩起头,逆来顺受,不敢额外吭一声,他们还能怎样?由此,对于这个加倍优待,家丁们是深恶痛绝,却又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这一切,操练官岩大房都看在眼里,看着汉家军营操训练的雷厉风行,他虽是心中凛然,但也颇有些不以为然的。
他也算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带兵若是一味的严苛,什么时候士兵怨恨怒火积攒到了极点,到时候反而会坏事!所以这是行不通的。
那么如何带好兵呢?在岩大房看来,当得以恩义结之,以军令约束之,如此恩威并济之下,才能得倒士卒拥戴,军令所到之处,畅通无阻,上下莫有敢违背的,这才是真正的练兵之道!
这段时间来,看着防守于望大人的样子,似乎也太过急迫了些。如果这些甲长队正们带兵只是一味如此严厉,士兵们能心服口服吗?在军心怨恨之下,再有人在底下挑拨几下,找几个不怕死的闹闹事,哗哗变,到时候如何收场?于望大人那时若是一个示弱和让步,就被底下的士兵所轻视,以后你再想指挥训练他们?做梦去吧。
当下,岩大房把自己的担心和建议向于望大人细细禀报,这反而让于望对他印象大为加分,笑着安慰他道:“无碍!如何练兵,你的练兵方法不失传统有效,不过不是本官心目中理想的练兵方法。至于士兵们的士气和训练热情的问题,唔,是要解决下!这你们就和本官一起出去,传令集合,本官要训话!”
话音一落,于望当即率先走出大堂,身后旧派军官们鱼贯跟在身后。此时一阵和熙的微风吹过,于望身上衣袂飘飘,行进中他那身子如标枪一般的挺拔,目光瞅向前方,眼里好像跳动着火焰,龙行虎步中,一股无声的威严浑身散发出来。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也不知道于望什么时候拥有了上位者的尊严,要是此时王力在身边,肯定会在心里嘀咕:“真真是好卖相!”
同时,在军营教场响起了密集的哨子声,只听到那些甲长队正们的厉声呼喝:“集合!全体集合!快!快!快!”伴随着隆隆密集的脚步声整齐响起,跟随在于望身后的旧派军官们个个脸上变色,在如此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新军居然已经有了如此气象?
如果换在大明官军,军队集合命令传下去,上官们慢慢等着去吧!等着那些慵懒,无能的官兵三三俩俩的到来,还不得花两三个时辰?
其中有些旧派军官此时心里就寻思开了:“乱世如此强军在手,跟着于望大人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