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月下来,清军猛然重兵绞杀了他们在入关一来就敢于进攻和追击不放的卢象升所部明军,从此,他们不仅在真定府横行无忌,在连续攻下清河、平乡、沙河等县城后,在得意猖獗之下,他们的偏师兵锋,己经南下顺德府,广平府等地。
一时间,这些当地的百姓面临头一次接触鞑子如此的深入劫掠,只恨当地的文武官员不仅不组织当地的青壮百姓、乡勇等拿起武器,誓死保卫家园,反而纷纷闻风而逃。
都说蛇无头不走,当地父母官率先甩开脚丫子跑路,也造成了当地百姓的一片人心恐慌,完全成了一盘散沙和待屠戮的猪羊,这期间无数的家园被焚毁,不计的子女财帛被掳掠。
这天一大早,任县城池周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清军营帐,到处都是人叫马嘶,触目所及的是无数劫掠到的辎重财货车辆,画地为牢中,一大群一大群的被掳掠的青壮男子和妇女蜷缩在地上,在寒风里发抖,还有负责监视的清兵奴役兵在耀武扬威。在犬齿交错的清兵军营里,还有一股股的清骑在络绎不绝地纵马出营,铁蹄轰隆之下,激起莽莽平原上的风尘高扬。
而任县的城池城墙上,更是满清各色旗号飘扬,仔细观察之,这次所有入关的清兵八旗几乎都到齐了。
天光一亮,不仅是城池外的清兵大营开始骚动起来,就是原本任县的县衙内,此时也是聚集了好大一群的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将,此时,他们在真定府劫掠已久,正商议着接下来大军何从。
县衙前,早早就己经插着一杆巨大的织金龙大纛,宽阔的县衙大堂之前,为首坐着一个满脸戾气,露出铁青发亮的头壳的清兵大将,此人正是此次入关中清兵的最高酋首多尔衮。
而他身侧的则是并排端坐着正红旗旗主扬威大将军岳托。
而在济济一堂的各色清兵主将也是按等级坐满了下首两侧,纵观他们人人脑后均甩着一根粗大的金钱鼠尾猪尾辫。
一时间,满堂的狄夷强盗大喇喇的入主中华地方县衙,在县衙外则是密密麻麻巴雅喇兵在戒备巡视,大堂之内,传来是一阵一阵胡语高声议论声。
“我大清兵虎狼天下,深入明国腹地两个月来,纵横千里,攻占明国州县无数,击溃明国官军无计,尤其是前些日子,明国卢象升居然敢孤军深入,我大清兵一举铲除了这个祸害,从此以后,明国地方还不是任由我满清勇士驰骋?料得一战之下,明国官军都吓破了胆,从此以后,我大清在上次入关山西中的以数十勇士劫掠地方,而旁观的几万明军不敢捋虎须的历史将重演!由此可见,此次入关,我大清兵必将饱掠丰厚财货人口奴隶而归!”
面有得色的多尔衮大声的说出这番话后,顿时引起在场清将的无数附和与得意的嚎叫声。
自从这次清兵入关以来,对于敢屡屡出击冒犯自己的卢象升,多尔衮早就头疼久矣。
历次在卢象升的纠缠中,比如在明国京师,卢象升虽然兵少,但其后方左右明国有重兵囤积,比如上次在保定城,虽然卢象升驻扎城外,但是毕竟在保定城里还有好几万的明军作为后援。
天知道,如果自己要下令要强攻歼灭卢象升所部,他附近的明国官军会不会支援?历来,多尔衮一直主张的是清兵依靠自己的骑兵一击不中便远扬千里的优势,从不会想过要和明军打消耗的烂战。
还有几次,清兵在明国地方分散兵力劫掠的时候,也是和卢象升小小接了几次阵仗。
不过清兵主力自京师南下后,兵分八路攻城略地,闹得处处开花,却是每一处,每一路的兵力都摊簿了。
以前他们欺负明军不敢野战,不过遇到真正敢战敢拼的卢象升所部万余官军,却又无可奈何。
上次的巨鹿之战前,当多尔衮接到各路情报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卢象升不仅带兵越来越少,就是官军的军粮都没有地方保证供给,如此疲兵残兵,如此天赐良机,他岂不能抓住机会,一举歼灭之?
坐在多尔衮左侧的岳托听到这些话后是一连串的咳嗽,也是慨然道:“虽然上次一战,我大清兵绞杀了卢象升所部,但是其官兵的敢战和死战也是明国官军里的异数矣!天佑我大清,如果明国官兵只只部队都如卢象升所部一样,那么以明国的广袤疆域和庞大的人口,我大清又何处觅立锥之地?”
听了岳托的话,多尔衮哈哈笑道:“毕竟从各处的消息传来,这个明国内部斗轧不休,彼此掣肘,官军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就算有异数,我大清兵也是择机雷霆灭之!上次扬武大将军在巨鹿之战身先士卒,身负创伤,是为我大清勇士之表率也!本王意欲让你率部回师镇守通州后路,好好养伤,如何?”
原来,在上次的巨鹿大胜里,清兵虽然凶残,但是几千卢象升的官军人人莫不是誓死作战,在一开始的战斗里,就是僵持不下。于是作为此次入关的清兵右翼大统帅便是亲身上阵,去鼓舞士气,和驱动清兵冲杀。
在杀声震天的混乱战场里,刀来枪往,血肉横飞,彼此箭矢如云般的落下,由于岳托白盔良甲,装束颇为刺眼,又靠的太靠前,居然被明军盯上,冷不防中了冷箭,随即跌落马下。
虽然当初明军一度以为射杀了清兵大将,并误以为干掉了清兵主将之一的杜度,并且他们士气大震,有过一阵子的凶狠反扑,但毕竟是大势已去,那仅仅是昙花一现的好时光而已,他们到底没有避过全军覆没的厄运。
大清勇士向来征杀战场,以勇为名。岳托一生本来就惯于沙场厮杀,被清兵抢了回去后,中了一箭后,本以为没有大不了的,或许是自己年纪大了,哪知这几日创口溃烂滚烫,伤势愈发严重起来。
就是今天清军的军议,岳托其实身子还发着烧,不过在接下来的大军去往的重大问题前,他还是撑着身子来了。
看着多尔衮的意气风发,岳托不由咳嗽的接着道:“明军大势虽然如此,但是敢战的毕竟不仅仅是卢象升而已,这些日子,听闻又有一股明军追击而来,而我大清游哨接阵之下,损失了不少勇士?”
“嘿嘿嘿,扬威大将军无忧,此次追击而来的正是这次声名鹊起的明国永平参将于望所部,据闻全体兵力不过六千,与卢象升所部兵力人数相仿。勇冠三军?嘿嘿,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在多尔衮眼里,对于这个于望,他甚至比卢象升还要痛恨。
前后这么长时间了,根据大清在明国各地布下的眼线,和收买的汉人地方奸细,源源不断的情报归拢在他手中。
据情报显示,这股明军作战非常勇猛,特别是火器犀利,他们不仅有偷袭过宛平的大胜,而且随后在安肃又是一场大战。前后算起来,折墨在于望手里的清兵人数居然达到了六千之多!
如此能给清兵带来惨重伤亡的人,多尔衮如何不咬牙痛恨之?
然而,就算这股明军再如何可恶,其实多尔衮最最恨的反而是端坐自己左下首的皇长子豪格。
这个皇长子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两倍于明军的优势兵力,在清兵自诩天下无敌的野战里,不仅打了败仗,而且还折损了勇士无数!
在多尔衮眼中,就算面对的明军再如何难啃,拥有无数战马的清军,既然难打,为了避免无所谓的损失,走总是走的潇洒惬意吧?就凭明军普遍的步军,这两条腿又如何能追上四条腿?
或许,在清兵大部退兵之下,只要明军敢追击,暴露了弱点,分散了军阵,清兵忽然铁骑反首一击,取得大胜也不一定!
所以当豪格回来后,面对如此惨重损失,多尔衮简直是不能置信。尤其是他召唤了豪格军中的将官仔细询问战斗过程后,更是暴跳如雷。
蠢!当真是蠢到了极点!豪格居然和戒备严整的明军打起阵地战来!在开始吃了苦头后,还不死心,居然还继续派大清勇士去送死?···若不是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当时多尔衮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随之而来就是,面对清兵如此空前的损失,就算自己在地方劫掠财货人口再多,回去后也避免不了皇太极的问罪。
一直以来,皇太极对自己虎视眈眈,极为忌惮,只是苦于没有良好的借口收拾自己而已。眼下可好,虽然这个最大的祸责是由豪格承当了大部,但是自己作为大军的统帅又岂能无罪?
顾前思后,当多尔衮知道于望官兵驻扎在保定城外的消息后,连聚集大军,重新杀奔保定的念头都有了。
然而,枭雄毕竟是枭雄,多尔衮少年起就征战沙场,战争经验丰富无比。如果自己重新劳师动众,大军杀往保定复仇,那个于望往保定城池里一躲,而保定城的城池建设的城高池深,如此坚城,里面明军人数又众多,又有于望的官军带头敢战,实在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马,才能获得最后胜利。
如此极有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买卖,多尔衮再三思量,还是生生忍住冲动,打落了门牙往下咽。
如此,他那阴鸷的目光不由便不停的在豪格身上打转,他每想起当时豪格对自己的解释是说自己“低估”了对阵的明军,然而,在多尔衮看来,豪格是不折不扣的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