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太太犹在暗自思忖,便听着近旁响起一道女声,“母亲,先请大伯母他们进去吧。”
那嗓音柔缓舒致,如风过回廊,让人闻之便觉舒适。傅大太太转头看去,见一个容貌姣好,气度端雅的少女走至三太太近旁,将她虚扶住,再一细看,不由眼前一亮。面前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高挑纤长,着一件葱黄色暗绣迎春藤的掐腰短襦,下系一条竹青底墨绿色绣满深深浅浅绿色竹叶裙边的湘裙,一头青丝梳了个双螺髻,不过用鹅黄的发带打了两个花结,插了两朵紫色珍珠串成的珠花,俏生生如同开在这春日里的一朵迎春花,当真是娇俏可人。再看那眉眼,柳叶眉、丹凤眼、玲珑鼻、樱桃口,竟与三太太有七分相似,剩下的三分也尽是遗传自三老爷的优点,虽然年纪尚幼,但已然是个美人。
“哟!这是溪姐儿吧?”
“阿卿,还不快些见过你舅母?”
“见过舅母。”兰溪微微屈膝,垂首的弧度与姿态都恰到好处,那一眼看过去,便是仪态万千,进退有度,就连挑剔如傅大太太也挑不出一丝瑕疵。傅大太太当然不知,兰溪身边有个宫中出来的秦妈妈,这些年,为了这些个规矩和仪态,兰溪可没少在秦妈妈跟前吃苦头,这才有了今日这效果。
“快些起来。”傅大太太连忙扶起兰溪,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端详着面前女孩儿,笑得很是慈爱,“我的儿,几年不见,都长成这大姑娘了。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看这水灵灵的模样,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大嫂快别夸她了,她父亲都说,这孩子性子本就骄纵,若再夸上几句,怕是就得上天了。”三太太神色间难掩骄傲,面上却是这般道,而后转而携了傅大太太的手,道,“大嫂快些进去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得好好歇歇。再说了,这儿还有一堆的孩子等着给你见礼,唤你声舅母,顺带要点儿见面礼呢。”
三太太这般八面玲珑倒很是让傅大太太惊讶了一番,当下却是笑道,“妹妹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这当舅母的若是不慷慨一回,倒还不行了。孩子们,放心啊,今个儿啊,舅母就还当一回散财童子了。”
“母亲可当不成那散财童子。再说了,不还有哥哥、我和两个弟弟么?我们也等着给姑母见礼,要姑母的见面礼呢。”傅馨怡目光微转,笑着扶住傅大太太另一侧,爱娇地微嘟着嘴,道。
傅大太太听罢,乐不可支。三太太更是喜得一把搂过傅馨怡,笑道,“我家怡姐儿也大了,瞧这小嘴能说会道的。走吧!快些进去。姑母早给你们备妥了茶点,先试试看,能不能堵住你这小嘴,忘了向姑母要见面礼,让姑母省上一回才好。”说着,便搂着傅馨怡往垂花门内走。
“怡姐儿,在你姑母面前,可别太放肆了啊。”傅大太太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一边快步跟上。其他人也鱼贯而入,反倒是兰溪落在了后边儿,见得母亲这般高兴,她也不由微弯唇角,笑了。
这抹笑容落在某人眼中,只觉一刹那的山花开遍,却是那人比花娇,更较花俏,那目光,便不由多了两分炽热。
兰溪敏锐地一挑眉,猝然转头望去。面前的男子褪去了少年时光的青涩,玉白银线团花的杭绸直裰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单手背负身后,笑望着她,那目光中刹那的炽热已经自觉地敛去,但却仍然深邃而专注,对上兰溪的视线,唇边的笑纹深刻了两分,“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溪表妹?”
傅修耘,两年前,金榜题名,成大庆朝开朝至今最年轻的前三甲,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少年成名,才华横溢,风头劲劲。头一回,兰溪将面前的这个人与久远的记忆当中,人们口中那个风华无双的傅大才子联系起来。目光微微闪动,她朝着傅修耘屈膝行了个礼,低声唤道,“表哥。”
傅修耘应了声,刚想走近说些什么,却见兰溪已转过身道,“表哥,咱们还是进去吧!”而后,迈开步子,便率先踏进了垂花门中。
傅修耘站在原地,望着家人娉娉婷婷的背影,愣了神。片刻之后,才倏忽一笑,迈开步子,随之而去。
到得厅中,已是热闹一片,众人各自见礼寒暄。兰溪被唤着上前,又给傅大太太重新见过了礼,得了傅大太太一支精细的,金镶芙蓉石镂牡丹半开的步摇,款式新奇,做工精细,倒是很适合小姑娘带,只怕是早就选好了的,而且很是花了一般心思。兰溪自是领情,屈膝又向傅大太太道了谢。
那边,傅修耘也向三太太行了礼,同样得了一套可以作为珍藏的趣÷阁墨纸砚。
“溪表姐,我是怡姐儿,我们幼时还在一处玩耍过,表姐可还记得我?”一张讨喜的脸凑到跟前,兰溪望着傅馨怡微微一笑,“自然记得,表妹,这一路上可辛苦?”事实上,兰溪与面前的傅馨怡虽然是嫡亲的表姐妹,然而,前世傅氏故去后,她与外祖家几乎没什么交集,更别提这个表妹了。记忆里,竟当真只有模糊的孩提时代,两人似是一道玩耍的记忆,但今生,显然不同。
傅馨怡一听兰溪这么说,当下笑开了小脸,道,“这坐船坐久了,当真是无趣。不过这一路上,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兰溪点头,“我也不爱坐船,当初从京城到苏州,可是闷得够呛。那时偏偏年纪小,也不觉得有趣,更别说什么增长见闻了。倒是表妹,虽然闷过了,但有所得,便也闷得值得。”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表姐,没成想,你居然能跟我想到一处。你挺有趣,我喜欢你。”傅馨怡很是爽快地宣称,而后,便已是一把挽住了兰溪的胳膊。
那边厢,三太太见了很是欢喜,“这两孩子倒是投缘。”
傅大太太也是笑,“亲表姐妹,可不就得好好亲近亲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