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康熙五十四年注定是我难以安生的一年。从上次弘时生日宴到如今端午节,两个月过去,每天耳边零零碎碎传来粘杆处递给四爷密折里西北的战况。
每每告诉自己不要理会这些,毕竟尚未传来阿玛那边军队调度的消息,可心里到底放不下。
四爷也能体会我的心情,遂并未刻意避讳。现在想来西北战事反倒成了我和四爷平日说得最多的话题。
从西藏新疆的地形气候到风土人情,我把儿时生活在新疆所了解的所有以及后来到西藏旅行所见所闻毫不保留的讲给了四爷,他也不深问只当皆为儿时我随阿玛戍边所闻。
每每消息传来他便把富宁安与策凌军队的动向皆在地图上标注,伫立在地图前久久沉思。
每遇不明之处总是要找邬先生详谈一番,这不哪怕是今天这样的端午佳节,孩子们都在溪边玩耍,一家人徜徉于山水美景时,这二人也只是坐在水木明瑟的竹屋外煮茶论道。
见他们聊得兴起,我轻轻把已经凉掉的茶倒在茶盘中,重新又斟过,分别双手奉上。
二人只淡淡扫我一眼,继续,而我悠闲坐着远远看着天申嬉戏,耳朵留意听着。
“此次富宁安将军进驻巴里坤,虽然使得策凌不战而退,但圣上断然不会让大军就此驻守。”邬先生举杯轻酌一口热茶道。
四爷一手把玩着茶盅说:“那里水草丰美,大军留驻不成问题啊。”邬先生摇头道:“正因其水草丰美若此时留驻,策凌恐会迂回包围。巴里坤周围三山夹两盆,大军若长时孤军深入,一旦被策凌阻断补给必将不敌。”四爷听后微微点头举杯也轻酌一口道:“先生所说极是,可是历来长时用兵选水草丰美处就地屯田已为传统。此次富宁安大军应该常驻西北,为何不就此屯田?”邬先生呵呵一笑道:“田是必然会屯的,只是绝不会在巴里坤。”说着伸手在茶盘里点水于桌上绘出新疆略图,再沾于西北一点道:“此为巴里坤”又沾过水在巴里坤的西南、东南、正北分别一点道:“要屯田也会选择离驻地更近一点的地方如图呼鲁克、杜尔博尔金、布鲁尔等处。”我看着这三处皆为著名的盆地吐鲁番、哈密和阿尔泰暗自称赞。
“先生,果然所虑深远。此不同方向三处,必然可保他日巴里坤大战所需。”四爷也赞道。
这时高无庸躬身一礼道:“王爷吉祥,年羹尧带了节礼来拜见王爷和福晋了。”邬先生不待四爷吩咐起身拱手道:“王爷那老朽先告退了。”四爷点头笑着起身道:“先生慢走,晚膳一起在无倦斋用吧。”邬先生呵呵一笑应下。
四爷这才让高无庸去引来年羹尧。我见状起身说:“四爷,我去请福晋过来。”四爷点头道:“去吧。”那厢溪边四福晋正给嬉闹许久的天申和元寿擦汗。
见我来了不待我行礼就说:“免了吧,可是爷找我有事?”我回
“四爷请姐姐过去,年羹尧来了。”我说完看看天申略湿的裤管吩咐奶妈:“去带四阿哥和五阿哥先换件干爽的衣裤吧。”说完就要跟四福晋告退,被四福晋拉住说:“你也来吧,这年羹尧乃我们家包衣算不得外臣,无碍的。”我想了想自己今生还没见过年羹尧呢,遂点头跟着四福晋回了耕织轩。
此时,一个三十不到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然坐在四爷对面。见了四福晋忙跪地请安道:“奴才年羹尧见过福晋,福晋吉祥!”四福晋欣然叫起说:“起来吧,这次可是要恭喜你升任四川巡抚了。以后也算是肩负一方水土民生了,可不要辜负了我们的希望,得给王爷长脸啊!”
“定谨遵福晋教诲,时刻为四川百姓谋福。”年羹尧回的干脆利落。四爷在旁边难得笑容满面的说:“亮工啊,你这两年成绩斐然,此次受皇阿玛重托,切不可心生骄纵。前日陕西赵凤诏巨赃案发,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四川同陕甘一样乃是西北用兵粮草保障之地,你此去定要以此为要,切记切记啊。”年羹尧躬身肃立道:“嗻,奴才此去定以此为首务。届时诸事还需王爷定夺。”四爷徐徐点头道:“好。”年羹尧把手伸入袖中抽出礼单呈给四爷说:“王爷,奴才常年在外,此次入京正值端午刚好备了些东西还请笑纳!另外,奴才的妹子秋月芳华正好此次就留下代替奴才伺候王爷和福晋吧。”四爷依旧微笑着伸手接过礼单打开一扫递给四福晋并未说话,四福晋低头看看一长串礼单道:“亮工啊,我和王爷平时素简惯了,喜欢也不在这上,你好好为朝廷和百姓办事就是我们最大的欣慰了。既然你要把秋月留下,那你放心我和王爷定不会亏待她。”说完斜睨四爷一眼,四爷垂眸片刻,笑不达眼底道:“你安心赴任去吧,我择日就去请旨。”年羹尧一听大喜往外双膝跪倒道:“奴才代妹妹谢王爷、谢福晋抬举!”说完三叩首。
四爷面色如水的看着他磕头,用眼角余光一直在我脸上搜寻。我自始至终站在四福晋身后脸上挂着的淡笑就没动过,四爷终淡淡说:“行了,亮工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客气。你先休息一下,晚膳在无倦斋我们全家一起用吧。”年羹尧听了先行告退,四福晋随即也借口要提前准备,先走了。
至于我和四爷二人。端午的熏风此刻习习吹来,即使我们头顶一大片树荫,却仍显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