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赵士晟心忖道,“何况我是赵氏的家主,我担负着六千口人的生计,岂容这些鼠辈肆意欺压!”
他决定采取一招毒计,如果这一计策成功,将极大地打击敌人的气焰,只是自己的良心会受到一丝伤害。
“事到如今,不用非常手段,不可挽救,我宁愿背负罪恶,亦不能坐以待毙!”赵士晟想起了燕国的刺客荆轲,“只有以毒攻毒,方可制敌!”
正好此时在九龙驿受伤的龙安世伤愈归来了,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龙安世,“安世叔,此去须倍加小心,切勿鲁莽行事。”
龙安世揣着信封顿首离去。
赵士晟送走龙安世,又下令召集管事们会议,商讨应对之策。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下午,众人议论良久,最终只得出两个字:“谈和”。
“谈和,说得好听,不就是任人宰割咯?”赵士晟环视一圈堂下众人的神色,“看来各位是真没办法了,费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要取代我们赵家成为河北四州第一大豪商了?”
“少主,这也是无奈之举啊,银库已经空了,也借不到钱了。”账房总管魏有财哀叹道,他的名字再也不能带来好运,“恕奴才多嘴,如果再不妥协,恐怕整个家族的产业,都难保住啊!”
“非也!”赵士晟一声厉喝,惊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震,“我还有八百五十二斤(注1)黄金,这是赵家五代的积蓄,正是为今日之急而备!”
注1:晋朝时期,一斤约今222.73克。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赵士晟示意众人压声,又微笑道:“大家真的以为我们赵家经营了这么多年,一点保底的储备都没有吗?当然,此乃我家的绝密,乃我兄长亲口告知,非家主和嗣子无权知晓!可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着大家!有这一笔巨款,足以支应三个月,我不信他费家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哎呀,真是万幸啊,没想到赵家的祖宗有如此的先见之明,竟能预知今天的局面!”苗建大喜过望,“少主你要是早几天说,老仆我就不至于愁得头发全白了!”
“对不住大总管了!”赵士晟开怀大笑,“祖宗有遗训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动用,我也是和嫂子商量之后才决定的。”
“怪不得少主这么沉住气!”尤纲竖起大拇指,“三月之后,那费家还不得跪到少主面前求饶啊!”
赵士晟看看外头天色,扬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大家就别走了,我们饮酒高会一番吧!”
于是满堂欢喜,赵士晟当即命人摆上酒宴,唤进几名舞姬乐师,轻歌曼舞之下,这一阵子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
席间,赵士晟将魏有财唤到身边,耳语道:“明日早上,你和苗大总管、尤总管来我书房领五块金饼,再找几个人手去州府兑换铜钱入库,快用完时再来找我。”
魏有财得命,知会了苗建、尤纲二人。
当晚,众人皆喝得半醉,留宿于赵府中。
三更半夜时分,赵士晟的居室后门忽然开启,赵士晟提着一盏灯笼从屋内走出,他环顾四周,寂静无声,府中的守卫家丁也不在附近巡逻。
赵士晟随即轻挪脚步,向后院走去,那里只有一座花园,他沿着园中小径,来到一座五层高的阁楼之下。
这座阁楼建于四十年前,站在顶楼上,可居高望远,俯瞰全城,赵家人常到楼上吹风宴饮,是个休闲的好地方。
赵士晟半夜到此,可不是为玩耍而来,他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正门,踏入门中,旋即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
一楼的大厅里,陈列着历代赵氏家主收藏的一些瓷器、书画、典册和扇面,其中还有些名家之作,赵士晟将灯笼挂在壁上,借着微光察看这些宝贝——赵氏家规只许薄葬,是故这些东西都未随他们的主人入土,静静地安顿在此,述说着那些辉煌的往昔。
忽然,外边吵闹起来,赵士晟心中一紧,又是一舒,“有了!”
他猛地开门冲出阁楼,只见六七个人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吵吵嚷嚷着,其中一人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魏先生,你可算是栽到我手里了!”赵士晟走到那被按之人跟前,吐出一句无比冷峻的话语……
事实上,赵士晟很早就断定赵家内部出了奸细,而魏有财必定牵涉其中:他在这一场危机的表现实在是太可疑了,账簿上作假的马脚、借不到钱的谎言、积极谈和的态度,都出卖了这位主掌赵氏钱粮的账房总管,他虽然知悉赵氏的很多机密,但以此人的胆量,他绝不是带头的那个。
所以,赵士晟才以“祖传的积蓄金”设计,假装今晚到藏金之所取金子,诱魏有财来跟踪他,令赵安吉等人埋伏于阁楼附近的草木之中,从而抓个现行,叫他无从抵赖。
次日,赵安吉来回报道:“魏有财招了,费家的人买通了他,赵尚禹和仓果都是同党,就是他们通风报信,暗中作梗。”
赵士晟恨恨道:“唉,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为尚权之事,怕我找他们算账,只为这一点私怨,竟做出这种亲痛仇快之事!”
“少主,他们会得到惩罚的!”赵安吉亮了一下手中沾血的鞭子,“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好,现在随我去见一个人。”赵士晟带赵安吉到街市中,找到秦毅曾来过的那家药铺。
“我们掌柜不在。”店里的伙计如此答复,“赵公子请回吧。”
赵士晟无奈,只好又带着赵安吉去州府。
见到东嬴公,赵士晟与他寒暄了一会,才委婉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请殿下借我一千两银子,用以周转,三月后即行奉还。”
东嬴公似乎早有所料,他呵呵一笑,欣然道:“季昀贤弟但借无妨,孤不要利息,只求你按时还来便是,毕竟是官家的钱,可拖延不得。”
“多谢殿下!”赵士晟几乎要磕头谢恩了,这真是他欠东嬴公的莫大人情。
然而这些银子也只够几天的用度,真正要想摆脱危机,还得看另一头的情况。
“既然天道盟不肯帮忙,那就只能靠安世叔了。”赵士晟心忖道,“希望一切能如愿。”他暗自祈祷。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龙安世终于回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人。
“少主,成功了,他们还抓住了费家的大公子!”龙安世兴奋地向赵士晟回报。
赵士晟大喜,望向他带回的那人,见他肥胖的脸面一片惨白,头发蓬乱,衣衫破烂,双手被牢牢绑缚在背后,眼神里满是畏葸之意。
“好,黑面狼果真是个非常重义气的人!”赵士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意外收获,“有了费家大公子在手上,我看他们还敢怎样兴风作浪!”
原来,赵士晟是以秦毅的名义写信给绵山大盗黑面狼,将密探得来的费家车队行程告知于他,邀他沿路截击之,夺取财物并抓捕一两个人质,不料一抓就抓到了费家大公子。
赵士晟马上草书一封,让赵安吉派人送给费家家主——有了这样重要的一个筹码,赵士晟不怕费家不肯谈判求饶。
“说吧,费大少爷,你们为何要如此做?又是谁在后面支持着你们?”赵士晟将费少爷引进书房,亲自审问。
“啊,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呀,阿爹不肯告诉我,他老人家只管吩咐,我做儿子的也不好问太多呐。”费家少爷带着哭腔道。
“怎么可能?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老爹叫我们不计成本地进货卖货,宁可亏本,也要压价让你们赵家卖不出货。”
“你当真不肯说?”赵士晟语带威胁道。
“我是当真不知道啊!”
赵士晟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料想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好命赵安吉将他带到阁楼上,同赵尚禹等人一起严加看管。
两天后,赵士晟收到了费家家主的回信,从这封信中,赵士晟才知晓了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
在费家背后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股强大的势力,江湖上称这支势力为四海帮。
四海帮,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个帮派的势力之大犹如其名,他们的商帮遍及中原各州,他们贩卖盐茶、盗掘金矿、铸造兵器,开办赌坊娼寮,不论合法还是不合法的买卖勾当都干。他们以武力来保障经营,同时也向弱民施加淫威,又以金钱贿赂官府,避免朝廷镇压,总之是一支极其难以对抗的势力。
他们为什么要对付赵家呢?缘是赵家的商业势力太强大了,尤其是在并州这片土地上。一年前,四海帮兼并了并州本土的小帮派晋昌帮,开始在这里大举扩张势力,聚敛财富。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能享用的只有赵氏家族的残羹剩饭。对于强大的四海帮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要想攫取更多的利益,必须要打倒赵家,于是他们逼迫费家出头与赵家作对,企图击垮这百年的商贾世家,让并州的生意全归四海帮垄断。
费家家主并不情愿讲这些,但顾忌到儿子的性命,才被迫写了这么一封信,瞒着四海帮的耳目托人把信带了出来,希望赵士晟不要为难他的儿子。
这下赵士晟可真的是迷茫了,不知道敌人身份的时候他一心想着要找出这个敌人,可是现在明白了,他却无从下手,难道要和四海帮对抗到底吗?这个帮派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他仍是迷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