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音静静地盯着远方变化的曙色。似乎想从中找到点振作的线索。清晨的楼下花园小区内一些铁路局的家属已经开始晨练,录放机播着老年健身操的音乐。空气有些躁。张音趿着拖鞋,懒懒靠在窗前,昨晚的饭局让她的身体一直疏松到现在。头还有点晕。
丈夫姜涛刚来过电话,说他所在的云南c城的案件辩护碰到了一点麻烦,又遇上取证阻力很大。他可能要晚几天回来。他说,这c城比十年前繁华多了,夜晚还不错,已经不是过去的夹皮沟了。张音说注意你的胃。他说昨晚十点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听。又拨手机,关机。张音说公司目前面临行业竞争,前两天同吴总到江西考察项目去了,今早才回到深圳。他说这两天忙得没时间去古玩一条街替女儿挑选一件翡翠挂件。
张音说你已经去云南半个月了。今天才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回来。
那端停顿了一下。他说当事人主动提高了酬金。回来可以买她和女儿都喜欢的那套在“星海之辰”花园小区的房子了。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别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事。在挂断电话之前,姜涛提到了符文笛:那家伙是不是渡假去了?昨晚手机关机了。
他回家去了。老婆出了点事。张音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用右手掀开茶几上的烟盒盖。姜涛提高了声音说出了什么事?张音淡淡地说,摔了一跤,流产了。张音也愣了一下,自己怎么也变得这么冷血起来的呢,想想觉得意外。
这座铁路局的大酒店共有十七层。张音在十二层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香格里拉大酒店在远处呈扇形包围过来。象一双强壮的成年男人的臂围。每次看到这双臂围,张音都会想到杜伟。杜伟应该还在他那间红树林的小房子里熟睡着,一定歪着头,靠右。微微蜷着腿。灯光一定是亮着的。张音深吸了一口烟,侧面望去,眼角崩开几条极细的鱼尾纹。张音优雅地用两根手指捏了一下滤嘴,同时右眼皮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吐出了一缕烟气。紫罗兰色的指甲习惯性地往上摁了一下鼻底。很多男人说,这是张音最有魅力的动作。从十年前读大二开始,张音就一直继续完善着这个动作。其实,这种坚持很容易。张音咬了一下滤嘴,感觉自己笑了笑。
隔壁房间有了一些声音。有点类似拉开窗纱的声音,裹着一点隐约的喘息。张音凝神了一会儿,声音应该就在窗户边。开始还是很轻的,后来就相对迅急了些。吴总已经起来了。依然保持着这种“特殊”的癖好。这个声音败坏了张音喜欢在早晨拉开窗户望远的习惯,她本来是想把倦意通过窗户送走的。没想到却又加倍收了回来。
张音想起昨日下午在“圣地会所”泊车时,替他们开车门不小心撞到吴总肚子的那个女孩。不好意思,先生。小女孩拉了拉浅黄色的超短裙,用鼻尖上的几点雀斑说。吴总笑了笑,露出著名的那颗金牙说没关系。小女孩急忙说欢迎到“圣地”,先生需要我为您服务吗?吴总又笑了笑说会给客人“溜冰”吗?小女孩的雀斑抖动了一下说会一点。吴总说你是新来的吧?小女孩不自然地笑着说刚从旅游学校毕业来到这里。
吴总感到很满意。不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居然会提供各式服务,而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圣地会所”的第二大股东。她的年少无知让他感到有趣。
吴总转身对张音说,我晚上还有应酬,你办完事后去订房吧,今晚我们就订香格里拉。张音说铁路大酒店更安静。吴总不想换个地方感受一下?顿了一下,接着说离“圣地会所”更近些。吴总仰了一下头用眼角瞟了一眼小女孩,发出浓重的鼻音说那好吧。就试试。张音说我晚上来接你。吴总说不用了,让司机十点来就行了。
张音很少在吴总面前坚持什么的。她知道自己是为了杜伟。杜伟已经像影子一样掳去了她的魂魄。
晚饭张音约了表哥。表哥路过深圳,来看看看他。表哥干爽地笑着,人却比过去清瘦了许多。张音记得小时候在北京呆过一阵,那时表哥一直陪她玩。他们住在圆明园一带,从小熟悉铁路,穿过圆明园荒凉丛林就到了京张铁路线上。但他们还没坐过火车,没去过远方,火车除了经常在一些路口像渔杆似地拦截他们,似乎与他们的生活无关。他们在铁道上扔石头,追火车,玩一种危险的穿越城市铁路的游戏,城市铁路是城市的荒野与秘径,是他们神秘的乐园。铁路是他们的梦之地,有时他们一群孩子会沿铁路一直追逐到西直门火车站。这种穿越城市迷宫的游戏他们觉得不太过瘾了,即使在火车来临一刻他们危险地飞过铁路也已不觉得刺激。后来,他们采取了更为大胆的行动,张音一人独闯深圳。而表哥直飞马来西亚。他们终究走向了不同的城市,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并且一直不肯回头。
那么,杜伟呢?他为什么要来深圳?她再次望了一眼香格里拉,想到了杜伟那双干净的手。
清晨中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大,裂开似的吞没过来。张音皱了皱眉,感到胸口有点堵。266元一晚花得有点冤。张音终于从远处臂围里收回柔软的目光。
张音将窗纱拉起。这个早晨就这样将张音的兴致堵在了胸口。堵得很结实。
今天是立秋,这是个有预兆的开始。早上九点约好要到“静海咖啡屋”的。张音用力把烟头揿灭了,转身用食指的指甲在床头的台历上重重划了一下。
张音重新拿起电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天堂备忘录_天堂备忘录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