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伟的诗集《天堂备忘录》终于出版了。就在接到家里电话的那一天。杨菊花说,母亲快不行了,整夜整夜嘴里念着他的名字。她说她好害怕。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
杜伟反倒显得平静。因为他自从来深圳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母亲患的是骨癌。他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带有过渡色的金黄的封面,两个小小的抽象的人似乎手牵着手正奔向蔚蓝色的大海。画面的下方缀着些箫孔似的字,碎碎的像刚刚经过海滩的脚印。
杜伟一页一页翻过去,泪就顺着挺拔的鼻廓流下来。
封底是杜伟引用的罗曼-罗兰所说的话:累累的创伤,便是生命给予我们的最好的东西,因为在每个创伤上面,都标志着前进的一步。
你是我的秘密。张音对他说。同时你还是我的谜。她又说。那时他紧紧搂着她,她动情地说着话。那天是张音三十岁的生日,就在香格里拉的房间里。
香格里拉粗犷的外形在夜色中散发雄性的气息。房间内深红的家具、厚厚的地毯、舒适的大床、纤尘不染的卫生间和落地长窗,只要拉上窗帘,就足以阻断所有的世事尘嚣,他们喜欢这种与现实隔绝的、有几分失真的感觉,好像在生活之外凭空又多出一重生活,又好像厚重的幕布围起来的一出戏。
他们慢慢喝掉了一瓶法国红葡萄酒。杜伟过去对红酒怎么成为酒类家族中的贵族一直疑惑不解,看到张音的脸上渐渐泛起令人晕眩的酡红,他才相信红颜俏佳人就代表着这种高贵的品质。
杜伟关上房灯,拉开窗帘,让都市的万家灯火和满天的繁星一道,静静地流泻进来。
张音泡好咖啡,搬了椅子坐在窗前。
杜伟轻轻拥着张音。月光透进来,照着他们敞开的情怀,那里面有一个无言的默契:都不过问对方的私事。他们聊得那么多,谈得那么开心,但都是与己无关的话题。他们想起除了第一次在“静海咖啡屋”有过简单的自我“检讨”,她说跟丈夫姜涛吵架了,他说是为了逃婚才来深圳之外,他们再也没提起过这类事情。张音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妻子,因为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住在红树林的那间小房子里,埋头写他的诗歌。他也从来不问她,甚至也不愿往这方面猜测。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既然他们均无婚姻嫁娶的意思,既然他们只是情投意合碰到了一起,他们都渴望拥有对方,但不是任何时候。这是种很奇怪的感情,他们将情感所可能引发的责任感降到了最低,不去过份奢求爱情。
杜伟捧着张音的脸说,真像细腻光洁的瓷器,不,更像那种温润莹滑的玉。
说完,他就把张音轻轻揽起来,循着透进来的月光转圈,张音就看见了流动的的月光匹练般泻到他们之间。然后杜伟轻轻将她摆放在雪白的床上。张音听到了他轻微地喘息,他的身体像晨雾中走进来的薄薄的影子。他轻轻褪去了张音的所有衣衫,一件一件,直到露出她所有光滑的肌肤……
杜伟闭上了眼,这是他的第一次。那个夜晚一直静静地凝结在他的内心深处,某个可靠的地方。像一块黝黑的磁石。
杜伟合起《天堂备忘录》时,觉得自己已经卡在一个**的中间。两年来,他一直想竭力回避第三者这个称谓。但显然,所有的道德言辞这时候就像逃税一样漏掉了他的努力,只保留了他的每一次**的镜头。他似乎听到内心有一个女人在对他说,她爱他,她不想占有他的思想,不想占有他年轻的生命,她只想缠住他的脖子,爱他并和他**。而内心分明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一切将是无法描述的,在摇摇晃晃之间。永远突进的,漂泊的,无所依地去寻找,那精神的家园。这才是你所需要的。
他想,我还有理想吗?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一本书远远比女人可靠。他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惊讶。
他记得一位老同学离开深圳前夕给他说过的话。那位老同学不堪高压要到上海发展。老同学说他在深圳只体验到两个字:善变。命运、关系、现在、将来,一切都充满不可预知的变数。他说这里没有结婚观念,刚开始他觉得这样挺好,没有约束,没有责任,天马行空,来去自由。他说他和女友的感情很深很稳固,可他仍然背着女友什么都干。他时常受到莫名其妙的良心谴责。有一次,他们吵架了,他竟然问杜伟怎样能把女友蹬掉。杜伟说,让她知道你的本来面目。他不停地摇头,她太善良了,他不想伤害她。简直跟台词一样。可说完这句话,他就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去了。他说深圳的生活就像自己对自己发动一场毫无道德感的城市战争,没有人是最后的赢家。而是非对错根本无法衡量所遭遇的一切变化,一切既没有标准,又没有安全感。因为善变,这座城市处于一种长期的摇晃状态。
他说,我爱,所以我善变。
杜伟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话,就像吃进了一只苍蝇。
夜冷冷地面对着他,天空奇怪而高。
那么,他和张音之间又将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故事呢?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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