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③章
岳峰问石嘉信:“你怎么还敢跟她生孩子?”
石嘉信不敢抬头看他:“我也不想的……可是化尸铃要传代,我不做的话,也会把她配给别人……我想着,那还不如……”
岳峰真想骂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想想一来自己没立场,二来……石嘉信也未尝不是个可怜人。
他沉默了一下,说:“带我去看看思思吧。”
尤思这一极其惨烈的举动,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外姓女人,对盛家来讲实在是比条狗还不如的——再也没有人给她提供溶血,她身体里的血已经有了失去活性的迹象,而盛锦如重病之后,整个盛家在传承的交接混乱之下,也鲜有人再来关注她,偶尔看向她的目光,都像在看一个多日后的死人。
八万大山上下,也只有石嘉信还对她好了,他已经后悔没有听从季棠棠最后的劝诫,他有了把她送走的念头。
有一次,他跟尤思提过,说:“思思,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回父母身边。”
尤思盯着他直直的看,不说话,石嘉信让她看的后背发凉,正想解释几句,尤思咯咯笑起来了。
她说:“你把我送回去干什么?折磨他们吗?石头,一日夫妻百日恩,将来你真见到我父母,就跟他们说我是走路不小心,让车子给撞死了,当场死了,一点罪都没受。千万别真告诉他们我发生什么事了,我谢谢你大恩大德了。”
她笑着说的,说到最后痛哭不止,石嘉信也哭了,他在尤思身前跪下来,问她:“那我怎么办,思思,你说啊,说了我死也给你办到。”
尤思不看他,抬头盯着天花板,幽幽说了句:“我这样的还能去哪啊,我只能死在这了。”
石嘉信都快绝望了,直到忽然知道岳峰来了八万大山。
见到岳峰的那一刻,他开始相信这世上的事,冥冥中都是注定的,就像他和盛夏,原本应该是结亲的,虽然没了这层缘分,但他在盛夏最绝望的时候陪了她最后一程,现在是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岳峰又来拉了他一把。
岳峰带走了尤思。
尤思没什么行李,但石嘉信还是忙前忙后拾掇了很久,他对岳峰说:“思思用的钱算我的,生活费什么的,我给你打过去,不够你再问我拿。”
出八万大山,照例要走一段机耕道,拖拉机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嘎拉嘎拉地颠簸,石嘉信坐在一侧,岳峰带着尤思坐在另一侧,尤思偎依在岳峰怀里,出发时天还是阴的,走了半程之后,云层后的阳光突然照射下来,尤思惊怔了一下,像是刚醒,忽然问岳峰:“棠棠呢,在家吗?”
岳峰说:“棠棠死了。”
尤思看着他不说话,岳峰把头偏开,沉默着没再作声,过了会,尤思小声的哭起来。
岳峰的车子停在第一次来时那个小镇的饭馆后面,下拖拉机时,饭馆门口有几只鸡,扑腾着翅膀争食,掐的脸红脖子粗的,岳峰当场就愣了,他想起第一次来,季棠棠还神智不清,非蹲在那看老母鸡啄食,什么叫物是人非,这就是物是人非了吧。
他不想再多停留,把尤思的行李拿到车上放好,让尤思坐副驾驶,帮她把安全带扣上,然后拉开车门,正想上驾驶座,石嘉信在后面叫他:“岳峰,你过来一下。”
岳峰还以为他有关于尤思的话要交代,示意尤思等会,谁知道石嘉信一直带着他往房子后头走,走了会停下来,说了句:“以前这都是铺石板的,还有棵树,现在砍了,都糊水泥了。”
岳峰奇怪地看他,石嘉信又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找方位,末了不是很确定的停下来,指着正前方说:“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当时我带小夏先到的这里,她借了手机给她爸爸打电话,她就站那,然后跪下来给她爸磕头,让她爸爸一定要救你,我拉都拉不住……”
岳峰当时就收不住了,进八万大山这一路,他一直觉得还好,没失态,或许真的是过的久了,再痛苦也淡了,现在才知道是痂没被翻起来,真戳到痛处,血还是止都止不住。
他腿一软,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了,身边的水泥地糊的平整,几次想伸手去触,总像被烙到一样又颤抖着缩回来,石嘉信说:“岳峰,你要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岳峰没想哭,但是眼泪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下来了,他眼前就那么模糊着,跟石嘉信说了很多,语无伦次的,自己都不记得说什么了,但是有一段他记得,他记得自己说:“毛哥总给我打电话,说都这么久了,得过去,得往前看,得忘掉,你叫我怎么忘啊,啊?怎么忘?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第二个肯为我下跪肯为我去死的人了,我记着她有错吗?”
……
末了,是尤思过来了,她在车里等了很久,自己下车来找,她在岳峰身边站了一会,伸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说:“岳峰,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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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尤思在岳峰身边捱了不到四个月。
尤思死后,岳峰依照她的遗愿,没有通知她家里,火化之后就近买了块墓地葬掉,石嘉信也真的没有去祭拜,岳峰忙活的那几天,他只在边上帮衬着,岳峰进墓园烧纸的时候,他就在墓园大门外站着,呆呆看着园子里远处袅袅升起的那线纸烟。
丧事过后几天,石嘉信就回了八万大山,相继走了尤思和石嘉信,屋子里简直冷清的可怕,一天无意间看日历,岳峰忽然就怔愣了一下。
日子过的这么快,居然又到年底了。
又过了两天,有好消息传来,洁瑜怀孕了。
女人怀孕了之后,就不好那么劳累,方程式找到岳峰,吞吞吐吐地表示不想让洁瑜再打理酒吧的生意,岳峰也爽快,短时间内联系了两个买家,两个酒吧全转手了。
这一举动让九条大为光火,黑皮给岳峰发短信说:你这不是打九哥的脸吗,前段日子公安查你,九哥没好提让你帮忙的事,现在你倒好,底都起了,你悠着点,九哥肯定不得让你好过。
收到短信,岳峰连回都懒得回,冷笑了一声,心说:老子这些日子就没好过过,还能不好过到哪去。
除夕前一天,岳峰去母婴店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送洁瑜,连婴儿床婴儿车都齐备了,洁瑜跺着脚埋怨他:“肚子还没大起来呢,你这不瞎花钱么。”
顿了顿又说:“哥,明儿过来吃饭呗,这儿人多,热闹。”
估计是因为洁瑜怀孕的缘故,方程式老家的父母和妹妹都过来一起住了,洁瑜说这话的时候,老人家正在面板旁边忙活着搓汤圆,长满褶子的老脸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很是客气的招呼岳峰:“是啊是啊,一起过来吃吧,也就加双筷子。”
也就加双筷子,到底还是外人的筷子,大团圆的,何必呢,格格不入的,岳峰笑笑说:“不了,我明儿要……看我妈去。”
这话说出来,纯粹是当托辞说的,但是一出口,主意忽然就坚定下来,岳峰突然觉得,再怎么样,金梅凤到底也是生他养他的亲妈。
就像秦守成,千不是万不是,到底还是棠棠的爸爸。
往年都是晚上才过去,这一次他特意提早,置办了年货下午就开车过去了,路况挺好,到的时候才刚到晚饭的点,赵姨给他开门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会之后喜出望外:“峰子快进来,才刚要吃饭。”
金梅凤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对岳峰的突然到来也很有点手足无措,她穿普普通通的黑色羊毛衣,绛紫色呢裤,保暖鞋,头发拢在耳后,丝丝的花白,往常那个出现在他面前紧绷着的,打扮的花枝招展不伦不类尖酸刻薄的金梅凤,好像只是另一个人。
又或许是,时间没到,她还没来得及换装登场。
岳峰也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帮着赵姨把年货拎进屋里,赵姨把他让在沙发上坐下,又去端了饺子上来,金梅凤很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招呼赵姨坐下来一起吃。
三个人各吃各的,全程只有筷子磕碗和电视里的声音,吃到一半时,金梅凤说了句:“醋没味道。”
赵姨赶紧站起来:“晓得你爱吃辣的,冰箱里有刚买的辣酱,还没开呢。”
她去冰箱里拿了辣酱过来递给金梅凤,金梅凤撕了塑料覆膜,伸手去拧瓶盖,盖子卡的紧,两次都没拧开,岳峰看在眼里,忽然说了句:“妈,我来吧。”
这一声“妈”,震的金梅凤整个人都傻了,岳峰也没看她,伸手把瓶子拿过来,使了个力拧开了,递过去时,金梅凤还怔着,没接,又过了两秒钟,突然把面前的碗一推,回房去了。
岳峰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才放下去,赵姨赶紧打圆场:“峰子,你妈就是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还算好的了,往年都摔锅摔碗的……”
岳峰笑笑说:“知道。”
说完了,低头吃饺子,味同嚼蜡,觉得自己怪没劲的,又觉得自己活该:找了全世界想找到个温暖的地方,很显然是自作多情了,自己怎么能幼稚成这样,这么多年风刀霜剑的对抗着,你现在想缓和,叫一声妈,就春暖花开了?
他掏红包给赵姨:“姨,你多帮衬着,我走了。”
赵姨很意外:“刚来这是……不守夜了?”
“不了,洁瑜……喊我过去吃饭,我先头应下了。”
赵姨没办法,千叮咛万嘱咐地送他出去了,回屋了之后赶紧去里屋看金梅凤,金梅凤坐在地上,趴在床沿上发呆,赵姨赶紧过去扶她:“姐,这大冬天的地上冷不冷啊。”
金梅凤没起来,哆嗦着抓住她的手,一开口就带了哭音:“小赵,峰子喊我妈呢,你听见没?”
赵姨让她这一句说的,眼角都湿了:“听到了姐,我早跟你说吧,别跟峰子犟,怎么着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不是?峰子大了,懂事了,就不像过去那么扭了。”
金梅凤眼泪慢慢流过被火烧过的坑坑洼洼的脸:“我知道峰子恨我,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他恨着我呢,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慌了,我做那么不要脸的事,我心里怕,我就别了门,我真不知道会失火,那也是我男人不是,我得多黑心才会要把他烧死?我真是不知道,我后来也拼了命想去救他,火太大了,我救不了,还把脸给烧了,小赵我真不是故意的,峰子恨我呢,我都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说……”
她说着说着就说不出连贯的话了,喉咙里哽咽着呛着,肩膀耸的厉害,赵姨蹲□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劝她:“没事儿,峰子历的事多了,慢慢儿的会明白的,你看今年不就挺好吗,会好起来的啊姐,咱慢慢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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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不上不下的,街上仅有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往家里赶,岳峰忽然很羡慕他们:至少他们这个晚上,都有要赶回去的方向,只有他,方向盘左拧右拧的去哪都成——反正他那个所谓的“家”,也只不过是间只住了他一个人的砖头水泥房子。
正漫无目的地沿路开着,手机突然响了,看清来电显之后,岳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九条,多日不联系,那头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陌生和怪异:“峰子,年底了,兄弟们聚聚,金碧辉煌KTV,三楼301,给做哥哥的个面子,你会来吧?”
“你会来吧”四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的话里有话。
“好,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峰峰,坚持一下,下一章,嗯嗯,下一章会有一些消息……至于是什么消息,我可不能说啊
133、第④章
金碧辉煌KTV,301。
郊县赶回市里需要两个多小时,尽管紧赶慢赶,到的时候也已经赶不上开场了,推开门,光怪陆离的彩色灯光混着乌烟瘴气,酒瓶子开了一桌,两个脸熟的兄弟正勾肩搭背地握着话筒吼周华健的《朋友》,九条搂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窝在沙发里调笑,蒋蓉坐在边上修剪指甲,黑皮和另几个在边台上吆五喝六地掷骰子,都没注意到岳峰已经来了。
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但不知为什么,很不适应,岳峰走到九条身边,叫了声:“九哥。”
九条应该是听见了,但装着没听见,还是一个劲地给那个女人劝酒,岳峰站了一会,又叫了两声,黑皮先注意到了,赶紧用眼色示意旁边的人安静下来,过了会唱歌的人也不吼了,蒋蓉抬头看了看岳峰,没吭声,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九条带着酒气的声音:“喝,我知道你女中豪杰,海量……”
岳峰又叫了一声:“九哥。”
这一回终于是听到了,九条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呦,这谁啊,这不峰子嘛,大驾光临啊,姗姗来迟啊,蓬荜生辉啊,还以为请不到你呢,太给你九哥长脸啦,受宠若惊啊。”
这词儿,说的一套一套的,看来都是事先备好了来膈应他的,岳峰笑笑:“不好意思啊九哥,刚赶回来,下午给我妈送年货去了。”
九条先没反应过来:“妈?”
反应过来之后,笑的阴阳怪气的:“你还认你那个妈啊峰子。”
“真孝子啊,不过也对,自己是从哪个肚子里钻出来的总知道的,不过爹是哪个,就难说了。”
岳峰的脸色很难看,忍了又忍,说了句:“九哥,我一直叫你哥,这话过了啊。”
让他这么一提点,九条也有点后悔,一直以来,到底也是把岳峰当兄弟看的,虽然这阵子对他恼火,出口气也就算了,还真没必要闹到兄弟反目——岳峰的家世,一直是不能碰的禁忌,今儿个真是酒喝多了,怎么脑子一热,就尽拣狠的说呢?
但是做大哥的,话出去了,又不好吞回来,九条冷着脸有点僵,黑皮几个面面相觑,碍于立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片死寂之中,蒋蓉忽然开口了。
“岳峰,也不赖你九哥说你,你说早几年你是什么啊,什么也不是,全靠九哥带你起家。你现在有点底子了,就不情不愿的,求你点小事三推四推,比请神都难,说句难听的,这叫给脸不要脸。你寻思着翅膀硬了,现在能单飞了,结果怎么着,落了个什么啊?跟秦苗掰了不算,搞得家没家人没人的,被公安抄了底的查,大过年的,没去处才会看你那个妈吧,落到你这份上,跟条狗似的……”
话没完呢,九条一酒瓶子就砸过去了:“臭*婊*子,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一酒瓶子下去,蒋蓉额头上立马见血了,她捂着额头不做声,指缝里直往外冒血,九条又过来跟岳峰客套:“别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妈的,兄弟感情都让这些破鞋给糟烂了。”
岳峰笑了笑,蒋蓉平时怕九条怕的要死,没个授意,哪里敢在这种台面上乱说?说到底,做了出戏给他看,稳了九条的面子,又打了他的脸,帮九条出了气不说,杀鸡给猴看,也叫在场还跟着的人心里有数,别起什么活络的心思。
他说:“九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大过节的,我不在这给你们找不痛快,以后有事,吭一声,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帮不上的,也别怪我太废。”
九条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那哪能呢。”
岳峰也笑,道了别就离开了,到楼下时接到蒋蓉的电话,哭着低声给他道歉:“岳峰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的,我现在跟九哥吃饭,得帮九哥下台的。”
岳峰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
顿了顿又问她:“你没事吧?”
蒋蓉哭声小了些:“没事,九哥夸我会做事,还塞了钱给我。岳峰你放心吧,九哥就是想出口气,他憋闷的很。他不会对你做绝的,黑皮他们都看着呢,他要真对你下手,也寒了黑皮他们的心了,你忍过这次,也就没事了。”
岳峰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蒋蓉,你身上也该存了点钱了,见好就收,能离开就离开吧,九哥不是靠得住的人,今晚上他拿酒瓶子砸你,改天他手边不是酒瓶子是刀子,他也能顺手拿刀子捅了你了,你别真把将来都托九哥身上,早点为自己谋出路,别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蒋蓉轻声说:“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样了。”
沉默中,岳峰先挂了电话。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话,他隐约记得季棠棠说过,尤思也说过,现在,再从蒋蓉口中听到,他实在无从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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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金碧辉煌已经十点多了,手机里的祝福短信一拨拨的进来,远处近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岳峰在车里坐了一会,还是打方向盘回家,过街时,看到街口有家还没关的小卖店,下车买了盒泡面,想了想又要了一包烟和两瓶啤酒。
正付钱呢,又有短信进来,毛哥发的,彩信,打开一看岳峰就笑喷了,神棍穿一套喜气洋洋的大红唐装,抱一桶肯德基笑的巨矜持含蓄。
岳峰回了条:丫太坑了,给神棍穿这身,他怎么肯的?
毛哥回的很快:肯德基啊,有全家桶什么都干。
岳峰心说亏了,既然这样让他穿什么唐装啊,直接上旗袍旗头呗,正想这么回过去,毛哥电话进来了,问他:“我那张和神棍那张,哪张更喜气?”
感情毛哥先前也发了一张,岳峰估摸着是夹杂在一堆祝福短信里自己漏看了:“你等会,我翻翻看。”
不难找,就在前几条,毛哥是一大家子,也是穿的唐装,毛嫂斜拉一副春联,毛哥拎个灯笼,毛嫂的孩子手里捧着个大金元宝,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岳峰说:“专门拍的艺术照啊,能上挂历了,甩神棍几条街。”
毛哥嘿嘿笑,末了问他:“你哪呢?不是一个人吧,有地儿吃饭没有?”
岳峰迟疑了一下,说:“我在洁瑜这呢,挺热闹的。”
毛哥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提醒他:“别待太久了,那毕竟是人家。”
岳峰让他说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耐烦地回了句:“关你什么事啊。”
毛哥解释:“不是,我怕你没分寸,洁瑜现在毕竟结婚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陪着你,不合适。”
岳峰止不住火:“我怎么就不懂分寸了?我没脑子吗,我会赖在人家不走吗?就你有分寸!”
毛哥让他吼的有点懵:“不是,峰子,我就提醒你一下,你怎么还上火了呢,我也是怕你没地方去,所以就问问……”
岳峰气的太阳穴都突突跳的:“老子怎么就没地方去了?老子可去的地方多着呢!”
毛哥还想说什么,那头已经挂电话了,毛哥捧着手机发呆,拨也不是不拨也不是,半晌懊恼地说一句:“早知道不打了,大过年的,把峰子撩拨的不痛快了。”
毛嫂在边上擀饺子皮儿,闻言白了他一眼:“早让你别打了,他情况你还不知道吗,这不刺激人家吗。”
毛哥闷闷的:“我也是怕他年纪轻,不懂人情世故,好心提醒了句,早知道该把峰子叫来古城过年的,他跟家里不和,先走了棠棠,思思前些日子又没了,肯定难捱的。”
毛嫂抖罗沾在手上的面:“行了,别多想了,会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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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闷头开了一阵子停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哪了,摇下车窗看了一阵子,突然就打了个寒噤。
这是秦守业家的小区。
秦守业家被炸之后,岳峰来过一次看现场,还是在公安的陪同之下来的,秦家几乎是被夷为平地,一楼地面有一块都凹了进去,周边墙拦腰截断,墙体中的钢筋突兀地支楞着,偶尔可见烧的焦融的家用电器,当时受到爆炸波及的临近的房屋已经在修缮中了,但是秦家的始终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权的关系。
这里,来了一次之后,岳峰一直不愿来第二次,因为陪同的公安隐约提到,爆炸现场太过惨烈,几乎算是尸骨无存,仅有的几片小的骨碴飞片,还是在距离爆炸中心很远的地方找到的。
今天晚上,鬼使神差的,怎么就开到这里来了?
岳峰的周身泛起冷意,两只胳膊都起了些微的颤栗,但只是片刻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他把车子停在小区外头,带上烟和酒,在小区外围走了大半圈,翻过一处不高的栅栏,循着以往来过的记忆,向着秦守业家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不难找,秦家始终没有再建,临近的几家出于忌讳,很多都已经搬离了,高档的灯火通透的小区,在这一块显得极其不协调,钢筋、水泥块、融掉的电器、积年的雨水、潮湿、青苔、野草,错落地杂靠,像个巨大的坟堆,岳峰的胸口堵的厉害,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磕磕绊绊地爬上破碎的水泥块堆坐下。
已经过了很久,早已没有了第一次来时隐隐的焦火味,天上的云很厚,月亮的周围糙糙的,像是长了一圈毛,岳峰把另一瓶酒打开,放在面前脚下,又拿起先前的那瓶,瓶颈子互相轻轻碰了碰,说了句:“棠棠,我来看你了。”
说完一句就哽住了,岳峰把头埋在膝盖里,沉默了很久很久,有风吹过,耳边呼呼的,这个晚上,他找来找去,想找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找了一圈才发现,只有这个地方,才是他最该来的。
“棠棠,你在吗?”
没有回答,风吹落水泥块上的小沙粒,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岳峰说:“我从来不信鬼的,棠棠,可是你要是真变了鬼的话,你出来跟我说会儿话吧,我挺想你的。”
岳峰一边说一边仰头喝酒,啤酒是不辣的,但那么一线顺着喉咙浇下去,辣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又说话。
“我其实还好,就是有些时候提不起劲儿,觉得没什么可在乎的,日子就这么过,没什么奔头。”
“毛子总让我向前看,其实我也不想做大的改变,有时候我觉得,就这么有吃有喝的,心里有个可想的人,挺好的。你真让我再去爱别人,我也想象不出该怎么跟人家相处……”
“棠棠你是女孩儿,少喝点……”
“今天九哥给我颜色看,蒋蓉指着鼻子骂我,我真觉得她骂的挺对的,棠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失败的,到头来一无所有,想想是挺像条狗的……”
“思思也走了,在下头遇到了,你们要互相照应,思思也是可怜人……”
……
岳峰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迷迷糊糊的,觉得晕,又觉得不是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痛的像要裂开,有人摇着他的肩膀大声跟他说话:“怎么睡这呢,你怎么进来的?”
岳峰都听懂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只是笑,又伸手推他,那个保安没办法,转头嚷另一个:“翻他手机通讯录,打电话找家属……”
说完了架着岳峰下土堆,岳峰踉踉跄跄搭着他走,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全身的血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上!
他看到季棠棠站在土坡顶上,低着头,双手慢慢转着一个煤气罐的阀门。
岳峰一颗心跳的几乎就要蹦出来了,大叫:“棠棠你等一等,你停一停,你听我说。”
岳峰搡开了那个保安就往土坡上冲,脚下被支出的钢筋一绊就倒了,他紧张地后背直流汗,胳膊撑着地拼命往上爬,那两个保安也被他吓住了,一人一边过来往下拖他,岳峰急的都要疯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爬不过去,他抬头看到季棠棠还是不管不顾地去转阀门,声音都不正常了,颤抖着大叫:“棠棠你等一等啊,你听我……”
话还没完,眼前忽然大亮,橘黄色的明亮火焰自煤气罐中央爆出,团团涌向四周,岳峰眼睁睁看着季棠棠的身体在这瞬间的光亮中四分五裂,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也有什么东西刹那间崩裂了,眼前忽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两个保安先费了死力拖也拖不动,忽然间又拖动了,其中一个力收不住,直接前载,痛的大叫:“妈的喝喝喝,撒酒疯,过年都不叫人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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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保安很愤怒,对着方程式唾沫星子乱喷:“什么行为这是,啊,大半夜的翻墙进来,有什么不轨意图?我们可以报警的你晓得不,这是危害小区住户的安全!”
方程式点头哈腰的:“是是,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哥这是喝多了……”
洁瑜站在水泥块堆上,脸色很难看:“从打电话到现在,你们就让我哥躺这是吗?这么冷的天,冻出病来怎么办?”
方程式直朝她使眼色,心说姑奶奶你少说两句,我这正给人赔不是呢。
洁瑜是不怕的,她打理了那么久的酒吧,见多了各路牛鬼蛇神,见招拆招的,两个小保安还是不在话下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我哥是喝了酒才迷迷糊糊进来的,你们要是工作尽职,我哥会进来嘛啊?玩忽职守还报警,住户知道了第一个开掉你们,指望你们保安,东西偷光了都不知道,我告诉你我哥这是没出事,要是进来你们小区磕着撞着绊着了,我跟你们没完!”
保安也来气了,威胁似的朝她走了两步:“哎你这个女人怎么不讲理呢?”
洁瑜冷笑:“怎么着,想打人啊,我告诉你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吓着我没关系,把他吓出个好歹,你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得,有横的就有更横的,保安也不想惹事,只好骂骂咧咧过来抬岳峰下去,见他们过来了,洁瑜扶着钢筋从另一边退着下,方程式看的心惊肉跳的,生怕她有个闪失,怕什么来什么,洁瑜那头突然哎呦一声,吓得方程式魂儿都飞了:“又怎么了啊?”
“陷了,过来帮我拔下。”
方程式一溜小跑着过去,洁瑜走的这头都是当时顶上横梁石板水泥砸着搭一起的,可以从板上走,也可以脚踩实在空隙露出的地上,洁瑜因为怀孕,怕走石板踩空,所以一步步尽量落地,也不知道走到第几处时,踩下去不是实地,直接下陷了。
方程式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腿□,洁瑜穿的平底靴子,从靴沿到靴筒全是烂泥,她没好气地掏纸巾擦,然后推方程式:“下头怎么回事啊?”
方程式把手机上的手电模式打开,探着身子眯着眼睛往里照,突然咦了一声,说:“有个洞。”
洁瑜奇怪:“什么洞?下水道洞?”
方程式脑袋都快钻到水泥板下面了:“不是,怪了,有个洞,以前是盖起来了,正好让你踩空了……有积水,往边上拐的。呦,现在的狗啊猫的也挺厉害,哪都能打洞……”
洁瑜不耐烦:“走了走了,有完没完,跟猫儿狗的还较上劲了。”
方程式悻悻的缩头,心说怀孕的女人还真是神神叨叨的,还不是你问是什么洞的,你不问我看个什么劲儿
134、第⑤章
一觉醒来,是在自家的沙发上,岳峰头疼的厉害,抽着气起身,在旁边的台子上看到洁瑜留的字条,说是这两天要走亲戚,初三晚上得空,让他到时候去家里吃饭。
岳峰也没多想,字条揉了揉扔垃圾桶里,起身去冰箱里找吃的,冷藏三层冷冻三层,让他翻出袋速冻饺子来,想死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翻来覆去找不到保质期,索性也不讲究了,下饺子的时候也不知跟谁发狠:不信就吃死老子了。
水沸了之后,正凉水点汤,旁边的手机响了,岳峰这头撂不下,索性脑袋一偏,把手机架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接电话:“哪位?”
那头凶神恶煞的:“孙子,你知道我谁吗?”
声音听着耳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两只手都有活,又没法拿下来看来电显:“谁啊?”
那头大恸:“你妹的啊岳峰,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我跟你睡过的啊……”
岳峰一呛,肩膀没夹稳,手机险些掉饺子锅里去,他关了煤气的火,腾出手来拿电话,咬牙切齿吼那一头:“陈二胖,说人话!”
陈二胖在另一头比他还气:“该,换号不告诉老子,老子费了多少周折才又找到你个龟儿孙子!”
这被骂的,还真不亏,当时带着季棠棠离开古城之后,岳峰怕沿用原先的手机号会被秦家设法定位,仓促间换号,只留了毛哥、光头和洁瑜几个的号码,后来出了太多的事情,身心俱疲,也就再也没想着把起先的号给用回来,反正那些要跟他联系的,周周转转也都联系上了,可联系可不联系的,失了联络也不痛不痒。
陈二胖这种,还真属于漏网之鱼,岳峰也不怎么给他面子:“也没怎么费心找我吧,不然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陈二胖有点尴尬,嘿嘿干笑几声:“后来秀儿不是生了吗,当爹的人了,精力有限,嘿嘿,精力有限。”
岳峰离开敦煌之后,陈二胖和他联系过一次,知道没起什么波折也就心安了,后来关秀生孩子,迎来角色大转换,这奶爸当的真是飙血三升,洗衣服做饭换尿布,睡觉满鼻子里都是奶腥味,很多亲近的朋友都联系的少了,何况是岳峰这样离得远的?再后来慢慢腾出空来,给岳峰发过几次短信,总不见回,打了两次电话也提示关机,还以为他是忘了充电了,直到这次有事笃定了要找他,左找不到右找不到,朋友托朋友的一问,鼻子都快气歪了,感情是换了号了。
岳峰在沙发上坐下来:“也怪我这段时间太忙,当初离开的时候嫂子就快生了,该打个电话问问的。男的女的?”
陈二胖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带把儿的,一生下来足八斤,块头忒吓人。”
岳峰笑起来,陈二胖兴致勃勃问他:“你呢,峰子,进展怎么样了?跟当时那姑娘,是分了还是更进一步了?”
岳峰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含糊说了句没在一起了,陈二胖也没多想,还给他打气:“那得加油了峰子,你看我都升级了,你连婚还没结呢,忒落后了这也。”
岳峰笑笑,强打起精神问他:“找我什么事啊?”
陈二胖激动的很,叽里呱啦说开了没完没了:“我告诉你啊峰子,这一年可把我给憋死啦,纯家庭妇男啊,洗衣服做饭换尿布,TMD那天在家里熨衣服,镜子里一瞅,我兰花指都翘起来了——峰子,再不做点爷们的事,我就彻头彻尾成娘么了,我跟秀儿说了,这一年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也该放我出去透个气了。”
岳峰嗯一声:“怎么说?”
“我和几个有车的朋友一合计,寻思着出去自驾一把,你也知道,自驾游东头没意思,都是往西边去。我这趟得有个二十来天,从新疆跑到西藏没问题。秀儿担心呢,说那边路不好走,我就想到你了,怎么样,有兴趣么,包吃包住,你给当个向导领队什么的,带我们这些个菜鸟出去跑一把?”
阖着是为这事找他,岳峰回的干脆:“没兴趣。”
陈二胖始料未及,失望之至:“怎么了啊,我寻思着你肯定没问题,你是自己干,又不需要请假什么的,再说了,你不是挺喜欢在路上跑的么,峰子,你可得卖兄弟个面子,秀儿可是听说有了你才松口的,不然她又要嘀嘀咕咕不让我去了……”
岳峰打断他:“没事儿,你们到了地儿可以请当地的司机作向导,价钱也不贵,新藏线没川藏险,注意点开就行。我……最近真忙,抽不开身。”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强人所难,陈二胖做最后的争取:“那……峰子,我把路线发给你看看,哪些地方要注意的,你给提个醒。这路线真不错,景美,没准你看了就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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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电话,锅里的饺子也成汤糊糊了,看了真心没食欲,岳峰索性出门觅食,再加上被陈二胖的电话提醒,他决定去一趟移动营业厅销号。
营业厅里人满为患,正赶上过节促销,都是充话费送手机送金龙油什么的,岳峰这样过来销号的还的确是寥寥无几,帮岳峰领号的工作人员极力向他推荐:“销什么号呢,有两个号方便啊,一个工作用一个生活用,分的清楚啊。现在话费又不贵,你看看这过年优惠,充满6个月话费就送一部智能手机,合算!”
岳峰随口问了一句:“送什么机子啊?”
悔就悔在多问了这么一句,那个工作人员拽着岳峰就不放了,以极其高亢的热情给他把这款山寨版智能手机介绍了个通透,从垫板到卡到充电器到抗摔外壳,从功能到软件到升级到通讯,什么只充一点点电都能□个两三天,总之这就是一款绝世手机,乔布斯早知道有这款手机都能抡把锤子把苹果给砸了。
从头这么听下来,岳峰倒是没怎么心动,但他不好意思说那个“不”字了,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人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四溅的推销热情了。
反正……6个月的话费,也就是小几百块钱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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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岳峰开电脑,顺手把新手机用USB线充电开机,陈二胖的邮件已经进来了,攻略做的似模似样的,但是路线不那么合适,按照他们的安排,从乌鲁木齐到南疆喀什,经叶城、大红柳滩到狮泉河之后,居然往革吉、盐湖,经382道班往双湖方向走了,这里大片的藏北无人区,尤其双湖,前两年还发生过自驾陷车无救援死亡事件,陈二胖他们属于自驾的半吊子,最好还是不要走这样的线路。
岳峰给回了邮件,建议狮泉河之后,他们一直往南,过萨嘎、拉孜,去喜马拉雅看珠峰,毕竟世界最高峰,看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
回完邮件,新手机忽然震了两下,拿起来一看,是移动来电提醒,都是陈二胖的,可见前两天陈二胖找他找的厉害,往原号码打了不少电话——刚在营业厅时岳峰问过,这种来电提醒,最多保留48小时,也就是说就算岳峰的原号码一直没有欠费停机,他也无从知晓过去到底有谁拨了他的电话。
岳峰把老的通讯录打开,一页页翻着看当时联系的人,翻着翻着,忽然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季棠棠的号码。
那还是在尕奈的时候,两人互换过一次手机号,但是季棠棠离开尕奈时,SIM卡都扔垃圾桶了,全然是个废号,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删号。
岳峰看了很久,揿下了拨号键。
揿下的一刹那,他突然特别紧张,明知道不该有期待,还是幻想着,会不会突然间,那头就接听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岳峰笑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头涌上一股酸涩,他拔下USB线,抽开电脑旁边的抽屉,把手机扔到了最里头,然后狠狠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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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晚上在洁瑜家的用餐极其不愉快,岳峰开车过去的,车上就接到方程式的电话:“哥,你担待点儿,洁瑜要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她孕妇。”
岳峰当时还笑来着:“那是我妹子,你担待点才是。出什么事儿了?”
方程式支支吾吾的不愿讲,只是说到了就知道了。
一进洁瑜家的客厅,岳峰就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洁瑜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正坐沙发上聊天,看到岳峰进来,那个女孩儿有点脸红,倒是洁瑜落落大方的介绍:“这是我哥,哥,这是我好姐妹,乔萌。”
岳峰脸上笑着,心里头那个堵啊,还给他留字条说初三吃饭,阖着除夕晚上就策划这事儿了。
几个人围桌坐下后,他掏手机给洁瑜发短信:“你有病啊。”
洁瑜坐桌子另一边,神色自若地拿起手机看了看,也不说给他回,没事人一样又把手机盖回去了。
方程式在厨房掌勺,洁瑜张罗岳峰和乔萌吃饭,吃到一半时,方程式借口咖喱虾的火候问题,又把洁瑜给叫进去了,算是给两人留场子。
既然没别人,乔萌也直入主题,她说:“你别怪我问的直接啊,我是觉得吧,有些东西先问明白了比较踏实,省得后面一点点知道了麻烦,相亲嘛,也就是一项项的做比较,是吧。”
岳峰克制住想把洁瑜捏死的冲动:“嗯。”
“洁瑜说你有套别墅,是全款还是按揭啊,尾款付清了吗?”
“别墅啊?借的,借亲戚的住的。”
乔萌愣了一下:“不是说是你的吗?”
岳峰很是无所谓地笑笑:“还不就好面子嘛,逢人就吹是自己的。你说了要直接,那我也就坦白,人要诚实嘛,对吧。”
乔萌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顿了顿又问他:“听说你妈不和你一起住?”
岳峰坏笑:“暂时是这样,不过我这人孝顺,过去不把我妈接来是因为我忙,又没有媳妇儿照顾我妈,不方便。如果以后结婚了,我妈是一定要跟我一块住的,所以我未来的老婆一定要跟我一样孝顺,端茶倒水洗衣捶背什么的,那都得亲力亲为。”
乔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开始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顿了顿又跟他客气:“我觉着……你条件不错啊,怎么会没女朋友呢?”
岳峰叹了口气:“分手了。”
乔萌好奇:“因为什么分手啊?”
岳峰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大事,我跟她感情挺好的,她就是……爱财,买了个金戒指吧,还要金项链,不买就不让,我一气之下打了她,其实打的也不重,就肿了个眼圈,她家里面不依不饶的,非叫她跟我分……”
……
洁瑜送走了脸阴的能滴下水来的乔萌,回来对着岳峰就忍不住了:“哥,你就作死吧,你就一辈子念着个死人出不来吧,把人家对你的好当成屁都不是吧。”
岳峰让她说的冒火:“我念着谁是我自己的事,没妨着你碍着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
两人这里开火,把方程式急的汗流浃背,大舅子和老婆,都是开罪不得的角色,他慌得恨不得两头下跪了:“都消消气,消消气行么?”
洁瑜痛哭:“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好,那天晚上接到保安电话过去找你,看到你那样躺地上,我眼泪当时就收不住了。我不想你再这样,就想你能走出来,找个好女孩儿重新开始,我是事先没跟你讲,讲了你会来嘛,啊?”
“我是为我自己吗,找到女朋友还不是你的,我又不会多块肉!”
“乔萌也是我朋友,你跟她那样胡说八道一气,你考虑过我的面子没有?人家还以为我介绍多不靠谱的人给她呢,我以后还要跟人家见面的!”
洁瑜一哭,岳峰就没辙了,想想又觉得洁瑜说的也在理,自己这么一胡闹,她是挺难下台的,方程式过去安慰洁瑜,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拼命向岳峰挥手使眼色,那意思是:走吧,你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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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子开回家的,路上,他给洁瑜发了道歉的短信,洁瑜一直没回,回到家里之后,岳峰胡乱擦了把脸,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一直盯着天花板看,眼角不知不觉就湿了,想着短短几天不到,在金梅凤那里碰壁,跟九条翻脸,朝毛哥发怒,现在,居然连洁瑜这里都让他给搅和了。
真正的孤家寡人,死在这空洞洞的房子里,估计都没人知道。
岳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他把整条被子都拉过来,死死抱进怀里去。
棠棠为什么那么喜欢抱被子,他那时候不十分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
有一种痛苦,让人觉得骨头和骨头之间,脏器和脏器之间都是空的,迫不及待地想找东西去填,填进去了,即便虚假,也有虚假的充实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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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他梦见自己和乔萌结婚了,还很快有了孩子,他像陈二胖一样,每天忙得团团转,洗衣服煮饭换尿布,然后场景忽然变换,乔萌在前头高傲而悠闲地遛狗,他穿着保姆的围兜,抱着孩子在后头一溜小跑的跟着。
跑着跑着,忽然就看到季棠棠的,她站在路边,脚边放着大包,死死地盯着他看,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岳峰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大声跟她解释:“棠棠,我没结婚,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棠棠,我真没结婚,我不知道我怎么结婚的!”
他歇斯底里的大声解释,汗流浃背,然后惊醒。
醒来的那一刻,岳峰长长舒了一口气,真是噩梦,即便这么难得梦见了棠棠,也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他下床起夜,路过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线微弱的音乐响铃声。
极其微弱,如果不是正好醒了,如果不是正好经过这里,一定听不到。
岳峰有点纳闷,他循着响铃声不确定地下楼,铃声很飘忽,闷闷的,他走到电脑桌前时都还很奇怪,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弯下*身子抽开靠下的抽屉。
那个充话费赠来的山寨手机,果然如同工作人员吹嘘的一样超强待电,当时只充了那么一小会,居然两三天了还没关机——屏幕上是个很生僻的座机号,与此同时,电量告罄的红色警示格一跳一跳的。
说不清为什么,岳峰没有立刻去接手机,好像屏了一口气,想看看那头打电话的人能坚持多久,夜半两点多了,接近一年没有使用的手机号码,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甚至不因为长时间的无人接听而放弃?推销电话?骚扰电话?或者仅仅是个……拨错了的电话?
红色警示格跳的更厉害了,岳峰拿起手机,揿下了接听键。
信号不好,沙沙的声音,很大的风,像是旷野里席天幕地着卷过,剧烈的喘息声,然后是颤抖着的沙哑问话。
“岳峰?”
轰的一声,岳峰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大脑轰的粉碎,有那么一瞬间,他完全不能思考,身体一寸寸的发烫发热,四周的一切突然都不存在了,家具、房子、乃至城市,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云团翻滚的荒野之上,狂风肆虐着呼啸,但是卷不走他耳畔那一线极其熟悉的魂牵梦绕的声音。
“棠棠?”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了这一章,很多妹纸们都跑来找我,焦急地问:总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了?
对此,我十分的痛心疾首,目前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花生什么事情袅,因为小峰峰木有给手机充电!手机自动关机袅!
盆友们,这一章告诉我们,及时给手机充电是多么重要啊!
135、第⑥章
一大早起来,冷风呼茬呼茬往脖子里灌,头晚入住的家庭帐篷旅馆被吹的东倒西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陈二胖哆哆嗦嗦酝酿了半天,眼见是不能再拖了,大吼一声“冲啊”,头一个拎包顶风奔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受陈二胖的精神鼓动,缩帐篷里的车友也都一个个往外奔了,喊什么口号的都有。
“冲啊,一鼓作气,战四百里!”
“死人沟里睡过觉,界山达坂撒泡尿,班公湖里洗过澡,一样都不能落!今儿要在死人沟睡觉!”
“gogogo,今儿加把劲就进藏啦,呀拉索,这就是青藏高原……”
……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一个个跑的跟穿越火线似的,终于上了车,车门一关,里头暖和的让人流泪,后座的李文海媳妇给陈二胖递馕:“来,掰点,抵饿。”
陈二胖接过干巴的能在石头上写字的馕,热泪差点就汩汩而下了:“今儿馕,明儿馕,尼玛过了喀什顿顿都是馕,自驾不好玩,老子要回家吃葱油饼,加三蛋,煎蛋!”
李文海媳妇咯咯笑:“岳峰不是说了吗,今儿要能赶到狮泉河,那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想洗脚按摩都有地方。二胖,咱这车指着你了,得给力啊!”
陈二胖悻悻的,只好就着保温壶里的水干吞馕,车载对讲机开着,后头几辆车上也是叽里呱啦鼓噪个不停。
——“火腿肠,给根火腿肠。”
——“老子不吃馕,给个牛肉干,茶鸡蛋还有吗?你猪啊都吃光了。”
——“水不热。鬼地方,连包子都么得!”
……
“15分钟之后上路,补给不多了,肉干什么的省着点吃。每趟车都把氧气罐备好,路上少说话,少兴奋,一辆咬一辆,不准超车,都跟在我车屁股后面,身体不适的马上吭声。”
岳峰的声音,对讲机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窸窸窣窣整理塑料袋的杂声,陈二胖贴着窗玻璃往远处看,岳峰的丰田4500停在高坡上,车门半开着,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岳峰倚着驾驶座,架着墨镜,单腿支地上,正拿着对讲机跟他们说话。
李文海媳妇凑过来,小声说了句:“呦,还挺酷。”
又跟陈二胖嘀咕:“你这朋友结婚了没?那几辆车上有小姑娘跟我打听呢。”
陈二胖嫉妒的不行:“酷个屁,车门开着能不冷啊,都尼玛装的。”
他凑向对讲机大声问岳峰:“峰子,今天能到狮泉河吗?”
“到不了。”
对讲机里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有人哀号:“那今天还要吃馕?”
还有人提议:“那加大油门,加快速度,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就不信到不了!”
岳峰回了句:“省省吧,今天的路程,海拔一路飙高的。”
那人不服气:“我还好啊,三十里营不是号称海拔3100米吗,还不是轻松拿下,能吃能睡的。”
岳峰冷笑:“海拔过三千,一百米一个样,待会过大红柳滩,升到4100,一路翻5000米的山口就有5个,当地藏人有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红柳滩到多玛,300公里的路,走十几个小时都可能,今儿不准多歇,不准多停,不准动不动停下拍照,最后一条,绝不在死人沟过夜。”
话说的很不客气,半晌有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声音:“哎呀岳峰,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嘛,我们又不是吓大的。”
“死人沟海拔5100,氧气含量只有海平面的60%,当年解放阿里,一个连的先头部队在那宿营过了一夜,第二天集体弥难,一个都没醒过来,要么叫死人沟了?前两年过死人沟高反猝死的游客,都是司机掘个坑草草埋了,埋的浅的,手都露在坑外头看得见。一路冻死的病死的翻车的不计其数,晚上过,道两边都是磷火,爱在那过夜你自己过,老子车不等人。”
“还有,海拔攀高的时候,真有反应的,马上掉头回新疆,一辆车有反应一辆车回,全有反应的全回,不准再往阿里开,阿里的海拔全是四五千,开进去就没活路了。”
这话说的,几辆车的人都毛骨悚然,陈二胖脸色都变了,上车了之后,偷偷给岳峰拨电话:“峰子,真这么玄乎啊?我不跟你打马虎眼,你说的时候我差点尿了。”
岳峰在那一头哈哈大笑:“也没那么玄,我说夸张了,你这趟带的一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指东打西自说自话,我要不说重话,一个个都能上房揭瓦。”
陈二胖讪笑,确实也怪他自己,为了人多点热闹,跑到旅游门户网上发帖找人,结果凑了一堆没经验的,别说岳峰了,他自己都觉着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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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先头叮嘱车上的人要少兴奋,其实不用他叮嘱,真上了路,所有人都兴奋不起来了,新藏线号称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公路,也称219国道,但实际上连条县级公路的水准都达不到,全是搓板路,车子一跑起来,车屁股后头腾的都是土烟,路上一个坑接着一个坑,颠的一车的人面无人色,有时候遇到被洪水冲垮的路,还得走河床和鹅卵石堆。
岳峰的车是越野车,跑这些路还能应付,其它的都是私家车,跑跑泊油路怪拉风的,一挨这种道苦不堪言,一路上状况不断,油箱翼子板震断的、排气管螺丝震断的,最离谱的是有辆车离合震断了,好在没有沙地翻车。
下午过界山达坂,也是真正意义上新疆和西藏的区界,所有人都兴奋的下车,摆出各种姿势和界碑拍照,岳峰一个人倚着车子抽烟,冷眼看一群人闹腾,中途的时候,突然烟头一掐大踏步上来,拽出一个黑呢子大衣裹羊毛围巾的四十岁左右男人,问他:“你是不是高反?”
他这么突兀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脸色苍白,口唇发紫,精神也有点萎靡,陈二胖是活动召集人,记得这人叫老赵,是什么事业单位的书记员,赶紧挤过来问他:“是不是高反了啊老赵,怎么样啊?适应不适应啊?”
老赵勉强笑了笑:“没事,有点气闷,前一晚没睡好,失眠。”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放了心,只有岳峰不让:“你返车,回新疆。”
这一路上没怎么遇到别的车,老赵又不是司机,返车意味着有辆车要跟他回走,车上另外的人可能也得跟返,所以其它人倒还了了,同车的人都急了。
——“哪能说返车就返车,都到界山达坂了。”
——“没那么严重啊岳峰,这是最高点了,待会海拔就降下来了。”
——“都捱到这了,临门一脚了,走一步就是西藏了,现在返车太没人性了。”
……
老赵也强打起精神给岳峰保证:“真没事,这一路太颠了,有点晕车,谁还没个不舒服什么的。”
岳峰迟疑了一下,高反这东西还真因人而异,有些人到了高原如履平地,有些人就寸步难行,症状也表现不一,有些你觉得蔫巴蔫巴要挂了的吧反而全程扛下来了,有些虎背熊腰的反而咯嘣一下就倒了,这老赵看起来的确也不是太严重,真让他立马返车确实有点不近人情。
犹豫再三,他还是松了口:“行,那你跟车走,路上有什么立刻说知道吗,途中经过兵站,我能尽量想办法。”
因着这个突然的小插曲,大家都失去了玩闹的兴致,想想后头要赶的路还长,也就陆续回车,老赵那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另外两个年轻姑娘,心里头都怪别扭的,上了车就说他:“大叔你忍着点,都走到这儿了,要是因为你咱们一车都返,太坑了。”
司机也说他:“人小姑娘都没事,大老爷们的,有什么挺不过的,赵哥,我说句不中听的,岳峰要真让你返,你看看有什么顺路的车把你往回带吧,我是不想回的,我好不容易跑了这么远,又让我回去,下次来不知道哪辈子呢,请假哪那么好请啊。”
老赵人老实,让他们说的罪孽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连累了一车人,尴尬地笑着陪小心:“还好还好,没那么严重。”
这一天行车足有17个小时,夜半时分才到达日土,几辆车的人都疲惫不堪,陈二胖敲开一家简陋小旅馆的门,十来号人一拥而入,泡面的泡面洗漱的洗漱,架势真跟鬼子进村似的,还有人四仰八叉往藏床上一躺,赌咒发誓明儿再也不走了,喧闹声中唯独不见岳峰,陈二胖屋里张望了一回,打着手电出门去找。
岳峰还在停车的地方,倚着车身拨电话,拨完了凑到耳边听一会,又拿下来,陈二胖招呼他:“半夜了都,给谁打呢?”
岳峰没吭声,沉默着点着了一支烟,陈二胖厚着脸皮过去:“峰子,你这一路也多跟大伙儿交流交流,老闷头不作声的,不像你啊。”
顿了顿,见岳峰不理他,只好继续腆着脸自说自话:“这趟不是不来吗,怎么改的这么突然,咱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啊,憋在心里不闷哪?跟哥们倾诉倾诉呗,咱都是睡过一条被子的人……”
岳峰笑起来,烟盒里弹了支烟给他,又帮他打火:“我来找棠棠。”
陈二胖莫名其妙:“棠棠谁啊?”
岳峰瞪了他足有一分钟,陈二胖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她呀,不是分了吗?”
“她打了个电话给我。”
陈二胖匪夷所思:“然后呢?约你在……青藏高原见面复合?我擦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怎么着也约个长城啊西湖啊海南三亚什么的。”
岳峰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再可着劲YY吧你就。
陈二胖嘿嘿笑,拿胳膊肘捣捣他:“她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陈二胖不相信:“怎么可能没说什么。”
“手机刚接通就没电了。”
“那有来电显没有?充了电打回去啊。”
岳峰闷头抽烟,顿了顿说了句:“打了,没人接。我每天都拨几次,始终没人接。查了区号,知道是藏北,我就来了。”
陈二胖目瞪口呆。
岳峰吐出一口烟气,然后看陈二胖:“讲完了,你倒是评论点什么啊,不是要我跟你倾诉吗,倾诉完了,你倒是放个屁啊。”
陈二胖磕磕巴巴地评论:“我们秀儿跟我吵架,顶多离家出走到隔壁小区,你家妹子太有个性了,跑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给你玩一出不接电话。”
岳峰哈哈大笑,就着车身弹掉烟头积着的灰,有风吹过,烟灰在微光里四散开,像是细小的舞蹈。
过了会陈二胖问他:“是她吗?是不是别人给你闹的恶作剧啊。”
“我老打不通,自己也挺灰心的,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做梦,怀疑根本没接过这通电话,要不是通讯记录里有这么一条……”
岳峰一边说一边把通讯记录翻开给陈二胖看,陈二胖看到,在一水的外拨记录的最下方,有一通接入电话,生僻的区号,座机,接入时间显示是凌晨2点44分。
一阵冷风掠过,陈二胖突然打了个寒噤,脱口说了句:“峰子,这不是鬼来电吧……”
岳峰浑身都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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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岳峰一直在想陈二胖的话,想的周身发冷,他仔细回忆那天晚上接通电话时的所有细节,他记得风特别大,铺天盖地的,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声,然后是飘渺遥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
“岳峰?”
陈二胖说的话,毒蛇一样往脑子里钻,岳峰的心头逐渐膨胀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真是是棠棠在另一个世界里打给他的?
辗转反侧,太阳穴生痛,高原冰凉的空气在夜间更显稀薄,到了凌晨三四点才略微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间,有人砸门:“岳峰,岳峰,出事了,起来!”
岳峰惊坐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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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高反了。
他的症状特别严重,岳峰赶到之前,已经吐过一次,呼吸频次很高,两只手呈鸡爪样抽搐,同屋的人已经在给他吸氧了,但是看起来没什么起色,嘴角边都已经溢出细小的白沫了。
同行的人都惊起来了,站了一屋子,七嘴八舌,支什么招的都有,老赵那车的司机也知道怕了,小心翼翼地提议说要么他带着老赵,再开回新疆去?新疆不是海拔低吗,去了低海拔就没事了。
回新疆?简直扯淡,把老赵往高海拔送,嫌他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岳峰当机立断,所有氧气瓶都收上来,陈二胖随车照顾老赵帮忙吸氧,他要连夜开快车去狮泉河,狮泉河是阿里的首府,也是藏北重镇,那里的医疗资源充足,抢救老赵应该没问题。
所有人都帮忙拾掇,抬的抬理的理,其中一辆车的司机自告奋勇随车,说是岳峰也开了一天车了,路上累的话两个人可以换手,岳峰一句话就把他顶回去了:“这条线,夜路、快车,你敢不敢开?”
到底不是城市柏油路,不敢。
上车前,岳峰吊了桶井水扑脸,地下水冰冷刺骨,激得他登时就精神了,带着一身的寒气上车,陈二胖扶着老赵坐后座,还想提醒他慢点呢,话没出口,身子一仰,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出去了。
一路上,几乎没有走夜道的车,山脉的轮廓线在近处起伏,越野车的引擎声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很远,陈二胖扶着老赵,既照顾他,又担心岳峰:“峰子,你行吗,悠着点。”
岳峰抿着嘴唇,双手握方向盘,眼睛一直盯着正前方,陈二胖也就不再说话引他分心,老实说,上路之后,老赵的情况似乎好些了,呼吸频次也降下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二胖有点犯盹,脑袋一点一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忽然间身子一个前冲,惊得赶紧坐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往外看,周围大片大片的红柳滩,陈二胖揉了揉眼睛问岳峰:“怎么停了?”
岳峰摇下车窗:“好像有人要搭车。”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倒车,过了会又停下。
陈二胖愣愣看走近的人,居然是个喇嘛,或者说,更类似于苦行朝圣的喇嘛,身上的红色露半肩袈裟已经很旧,僧鞋两边都磨穿了,没磨破的地方也发白泛毛,看年纪应该有四十多,很是谦逊,眉目间一派安详宁和,会说汉话,很有礼貌地问岳峰能不能搭他的车到狮泉河。
上了车之后再问,才知道居然也是要到狮泉河镇医院去的,名叫桑珠,岳峰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个人气度很不一样,不像是一般的喇嘛,言语间也就多了些谨慎,没有过多问什么,至于陈二胖,压根对藏文化一窍不通,生怕自己一个多嘴犯了藏地的忌讳,索性闷头不吭声,倒是桑珠上车时看见老赵,问了句:“是高反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从氆氇的胸前袋子里取出个药囊递给陈二胖,做了个掩在鼻子前的动作,陈二胖看懂了,很是感激的接过来,双手合十致谢。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车进的镇医院,门诊大厅门口站了几个藏人和僧袍喇嘛,桑珠一下车,几个人就迎上来,岳峰无意间听到一句“仁波切”,心里咯噔一声,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桑珠。
陈二胖看出不对了,问他:“怎么了?”
岳峰低声回了句:“藏族人把活佛称作‘仁波切’,怪不得我一路上都觉得他挺不一样的,原来是桑珠活佛。”
陈二胖吓了一跳:“活……活佛?他是□还是□?”
岳峰哭笑不得:“藏地的活佛很多的,成百上千,有时候一个小庙也有活佛。你说的那是至尊活佛,别搞混了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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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桑珠活佛给的药囊奏效,进急救室的时候,老赵的情况已经有稳定的迹象了,岳峰长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头痛的厉害,他留陈二胖在急救室外头守着,自己下楼去透个气。
下到二楼的时候,又看到桑珠活佛,正在跟一个举着片子的大夫说话,旁边立着两个红衣喇嘛,远些的是那几个藏族人,估计听不懂汉话,半张着嘴在边上面面相觑的。
岳峰走近了些,听到那个大夫指着片子给桑珠解释:“藏族人的心肺都大一些,那是适应高原缺氧的环境的,汉地援藏的干部每年的假期都很长,就是为了回到平原疗养恢复。你看这里,心肺已经出现变化了,这是环境加重了心脏负担,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是阿里这么高海拔的地方,我建议马上回到平原……”
说话间,桑珠活佛也看见岳峰了,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岳峰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在窥听人家的私事,他尴尬地朝桑珠活佛点了点头,顺着楼梯原路下去了。
桑珠活佛谢过大夫,卷了片子向走廊尽头处的病室走,其它人都跟在后面,桑珠活佛问其中一个喇嘛:“拉姆现在怎么样?”
“跟之前发作的时候一样,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说话,送进来两天了,一直没有起色,央宗每晚都给她念度母咒。”
桑珠活佛叹气:“我记得拉姆提过,说以前头部受过伤,受到刺激会失常,但她很久不这样了,这次出事之前,有什么异常没有?”
那个喇嘛想了想:“央宗说,拉姆当时在打电话。”
桑珠活佛奇怪:“打给谁?”
“不知道,央宗说,拉姆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她说,这个号码,从来都打不通的,为什么今天晚上就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