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看着挺大个的月亮实际上却没半点用,歪歪的吊在当空,舍不得发出半点光亮,狗儿背着个大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外跑去。
慌慌张张的连兜里的铜钱撒出来都顾不上捡,好在城门洞开,一个守卫也没有,紧紧背上的大包袱,自己这下半辈子可就全凭里面的东西存活了。
耳听着背后喊杀声震天,两条腿亡命般的开始跑,越跑这后面的追捕喊声反而越大。
“莫走了赵大狗”
“他在前面,追上杀死他”
一阵阵嘶喊声传来,恐怖的号子让自己半点不敢停留,背着包袱又是一阵急跑,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一不留神“噗”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赶紧低头看去,见大傻挣着半截的身子在地上爬呀爬,再扭头,狗剩的脑袋吐着舌头喊道:“大郎哥,你怎么丢下俺们跑了!”
这俩人,生前就爱缠着自己,如今死了也不放过。
“你们俩快滚,咱们村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要是死后,谁给你烧香火。”
狗儿指着他俩人狠狠骂道。
还好,这俩人如生前一般仍旧是听自己的话,道声好,就没了踪影。
狗儿正叹声饶幸,忽听着耳边传来一声爆喝:
“哈哈哈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受死吧!”
就见刘三郎骑着一匹,嗯?大青骡子?好吧,骡子就骡子吧,反正也是四条腿跑起来总比自己快。
刘三郎举着朴刀,驾下的坐骑咴儿咴儿的向自己杀来,吓得这心里的小心肝扑哧扑哧的乱跳,正是脚酸腿软一步也走不动,嘴里大喊一声:“吾命休矣!”
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死亡的一刻。
“贫僧来也,小狗儿快跑!”
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就被拽出去老远,睁眼看去,见是行痴举着杆大铁杖,噼里啪啦的与刘三郎斗在一起,要看着刘三郎败下阵来,面色一喜,正要跑过去捡地上的包袱。
呼啦啦一阵喊,又奔出一波人来,就见魔神一般高大的刘县尉穿着一套铁盔甲,带着百八十个捕快向着自己杀来,当头只一刀,行痴大和尚就被他砍为两段。
“苦也苦也,这次小命是真的要丢了!”狗儿惨叫道。
才刚刚喊完,就见一只肥大的老鼠凭空从地里冒出来,叼住包袱就开始跑。
狗儿怒道:“小爷就是死也不会舍了包袱!”吐口唾沫,迈开两条腿就使劲儿追。
跑着跑着,突然跑进了一片桃花林子里,林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在哪里摘桃花。
狗儿的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发一声喊,就钻进了他怀里。
“小狗儿,你怎么跑来了这里?”摘桃花的男子笑呵呵的问着自己。
“爹爹,你快看,狗儿捡到什么宝贝,以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说完就举起包袱里的东西,献宝一样的给他看。
“不就是石炭么,什么宝贝!”
狗儿大惊,扒头看去,见一块块黑色的石头安静的躺在包袱里,明明是金锭,怎会变成了黑石炭!!!
哇的一声喊,狗儿坐起了身。
瞪眼看周围,朦胧的夜色里,狗剩,大傻,大康兄弟,正睡着香甜。
拍拍脑袋重重的喘口气。
“原来是场噩梦啊!”
重新躺在被窝里,也不晓得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觉。
无端端的做这场噩梦是为啥呢?狗儿就在哪琢磨。
喔喔喔~
张婶家的懒公鸡三更天不打鸣,人都起了身,开始打水煮饭了,它才站在墙头上使劲儿的叫唤。
旺旺旺~
“豆腐哩,豆腐哩,白白嫩嫩的豆腐哩!”
这是刘老丈家的小黄狗再咬卖豆腐的“西施”。
耳听着叫卖声越来越近,蹲在篱笆前漱口的狗儿赶紧起身招呼道:“西老丈,给俺来二斤豆腐!”
西老丈道声好,放下肩头挑着的担儿,从腰间解下个小秤,又撩起盖豆腐的罩布,就用个白瓷石刀对着雪白的豆腐比划着切了一块儿,这西老丈是个嘴碎的,一边切一边对着狗儿道:
“小郎君,大清早怎得这般不精神?想必是昨儿熬夜熬得久了,不是老汉吹,吃了俺滴的白豆腐,保你活蹦乱跳,精神百倍!”
狗儿拿了钱给他道:“西老丈你的豆腐有这般神奇?”
西老汉哈哈笑道:“俺家祖上可是有个叫西施的小娘子,一手磨豆腐的手艺闻名百里,后来被个不讲理的大王给抓进了宫里,她趁着临走前收拾衣裳的功夫,偷偷把这手艺传给了后代子孙。”
好么,原来这吴王夫差筑的姑苏台,是为了吃西施磨的豆腐啊!嗯?仔细想想也对。
“小郎君钱正好,这豆腐你自拿回去痛快的吃,等吃完了明日再找俺来买!”
看这老汉弯下腰挑起担子准备起身,狗儿呵呵笑道:“好滴!您老慢走!”
西老丈道:“无妨无妨,老汉自走去!”
腰杆一挺老汉挑起担子,嘴里重新吆喝着“豆腐哩,豆腐哩!”便晃晃悠悠的离去。
狗儿提着豆腐回到屋,递给火炉边念经的行痴道:“大和尚昨晚睡得冷不冷?”
行痴合掌道:“还可以!”
狗儿点点头道:“给你买了块儿豆腐赶紧吃吧?”
行痴接过来,呵呵笑道:“怎得今日如此好心?是不是有甚事情要贫僧去做?”
狗儿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这些天一直喝稀粥怕委屈了你?”
行痴看着狗儿道:“你要是真怕委屈俺,就把银子给俺,俺自回刘家村小庙里过活!”
狗儿眨着眼睛解释道:“哎呀,大和尚不就是一两银子么,俺一会儿就拿给你,但是俺觉得你那个小庙凭的凄凉,万一半夜三更跑来只狼啊獐啊的把你叼走了可咋办,俺也是好心,你先在这里住上两日便是。”
那行痴梗着脖子道:“贫僧有大铁杖,什么狼都不怕!”
狗儿赶紧岔开话题道:“咳咳,那个这豆腐可是香的狠,我去给你拿个碗儿!”
说完就不顾他唠叨,赶紧转身出了屋。
自发现乱坟岗里的石炭后,狗儿这几天晚上总是睡不好觉。
石炭若是继续藏在地下,那它就是一堆儿石头,屁用不顶。
但狗儿为这堆黑石头可费了好大劲儿哩,岂能深埋在地里不拿出来换钱?
再说放着钱不挣,也不是狗儿的风格。
所以这两天狗儿,带着好些人出去打听,卖石炭需要注意什么。
越打听这心里越怕。
在龙州这里,石炭虽然不似茶铁盐酒一般官营,但是管理也是不松的,它分官炭和私炭。
官炭自不必提说,单说私炭,官府规定中,就和地里的粮食一样,只需缴纳一定的税银便可自行经营。
祐川城只有一家卖石炭的商铺,也恰巧是私营的,狗儿就去看了,铺子占据了南城坊好大一片地,气派的门头,一溜八个大汉各持着叉子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
听卖石炭的小厮说:“他家的石炭乃是从成都府千里迢迢的运来的,他家掌柜的在惠联商行排第八,所以叫八爷。”
“惠联商行是成都府有名的商行,不说别的,单是提起大掌柜的名字,这整个祐川县就得给几分薄面。”
狗儿赶紧问:“不知商行大掌柜的贵姓?”
那小厮鼻孔朝天道:“姓李!”
狗儿一愣。
小厮皱眉道:“李万一!”
狗儿赶紧道:“真是如雷贯耳啊,对了这李万一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厮厌弃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就晓得李万一,李大掌柜背景通天便是!”
狗儿一脸求解的表情。
小厮生气的道:“成都府里的李司户和他乃是翁婿,你这下可明白了吧!”
狗儿赶紧点头。
事情便是如此,每一个私营铺子的后面都有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石炭若是拿出去卖,就会从黑石头变成了金元宝。
一个小娃子,要背景没背景,要势力没势力,莽莽撞撞的背着石炭到处去买,为人做了嫁衣还是个好结果,点子要是背了,这条小命可真就像梦里一样给折进去了。
狗儿被父亲耳提面命的许多年,虽说不是个精明人,但最起码也不蠢,遇到什么事情总会停下来仔细琢磨琢磨。
卖石炭容易,但把钱安稳的装进兜里可是难弄的狠。
这东西,可不像对联,干柴一样,费了老鼻子劲儿只赚那么一两文,那些有背景有势力的名义上说不与小民争利,实际上是人家看不上这点小利,也就懒得出手抢夺,但是石炭不同。
一整座山呢,少说也几十万贯的生意,岂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能看顾住的?
想想矿洞门口一大片乱坟岗子,狗儿头皮都发麻。
先不说惠联商行卖石炭的八爷和成都府背景通天的李大掌柜,单单是衙门里专管赋税缴纳,开具文书管理的孙主薄这里,
自己是灯草作拐杖――借不上力啊!
心里担惊受怕,这矿洞里的石炭,也就一直闷着消息,不敢挖出来一点,前几天背出来的石炭也全放进炉子里烧掉了。
后来琢磨透了,既然自己没能力护住矿场,那就像大树上的藤蔓一样也投靠个有能力的。
这祐川城能护住自己且关系还算亲密的也只有刘县尉这帮人了。
然后狗儿就去找了,嗯,刘头。
骨子里,自己还是信任他的。
前天和他说了这事儿后,刘头别的没说,只告诉自己,这辈子若是一直能这样小心翼翼的做事,平安富足到老准是没问题的。
其他的,也没开口提,就把自己给轰了出去,说剩下的事就别管了安心过日子,他会和刘县尉去说。
这都过去一天了还是没个消息传来,是不是祸事了?狗儿的心瞬间就紧张起来。
所以这大和尚,是万万不能放他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