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州,一个山川秀丽,物产丰富的地方,上个茅坑也能被野猪拱一跤的地方,在这里,流传一句笑话,说山比人多,野猪比山多,野狼更比野猪多。
笑话毕竟是笑话,但是也不能不当真,有过半夜被野狼袭击的周老头很谨慎的把大营扎的十分严密,尤其是拉大车的骡马圈,直接安排两个兵士轮番看守。
这档口走半天也遇不到一个人多的村镇,所以大牲口没发补充,死一匹便意味着丢弃一辆拉满物资的马车。
营盘扎的齐整,睡在营房里的众人也能安心,哪怕是听着外面狼吼虎啸,大家也能坦然入睡。
白天行路累,夜里睡的沉,所以跑肚子的狗儿喊了好几个人都没人搭理他,只好一个人跑出去上茅房。
因为白天贪了些路程,所以队伍没赶的急到达下一个驿站,便在一处宽阔的官道上驻扎下来,这处官道恰巧修建在一处半山腰间,没办法这里的地势全是“才下山头,又上岗头”特性,开山修路也是迫不得已。
狗儿蹲在营寨茅房一角,能透过木栏杆的缝隙看到挎着腰刀来回巡逻的兵士,抬头望天,星星一闪一闪很漂亮,夜里的山风吹的贼冷,还好有木头挡着也能让屁股少受些罪。
来势汹汹,解决的也痛快,狗儿收拾完毕就想提着裤子出来,一抬头瞅见营盘正上空的山头上,恰有两颗明亮的星星,就好奇的把火把往上晃了晃。
这一晃可坏了,一只耿直的野猪,亮着獠牙带着一群小野猪,噼里啪啦的从山头跳了下来,得亏狗儿机灵,提着裤子就地一滚,万幸,躲过了致命一砸。
吱吱吱……
大半夜的猪叫声响彻整座营房,不等巡夜的兵士跑过来,杀猪杀上瘾的龙阳男就拿着一把杀猪刀兴奋的跑了过来,只一刀便结束了嚎叫的野母猪。
闻到血味的小野猪们疯了一般到处乱窜,有奔向营房的,有奔去骡马圈的,还有的一头扎进了茅房,一时间搞得营盘乱糟糟一片乱。
举着火把的狗儿直接惊呆当场,然后一只晕头转向的小野猪,直接把狗儿撞了个“四脚朝天”,算是给它母亲报了仇。
等背着弓箭的兵士匆匆跑过来后,一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野猪全家跳山事件,充分的说明了当地野生动物的泛滥程度,这才只是一只野猪,要是狼啊,豹啊,大虫啥的,狗儿的命早就没了。
充分为生命安全着想的狗儿,立刻决定把准备好久的秘密武器拿了出来。
然后……
“小狗儿啊,路这么陡,风也吹的大,你怎么还在骡背上骑着?”旁边的三管事扯着嗓子对狗儿喊道。
“嗯,那个我腿疼!”
“昨夜的医官不是给你看了么,野猪没咬到你,你疼什么疼,快下来,万一被大风吹下来摔到了可不好!”
三管事紧紧捂着头上的皮帽子,怕狗儿听不清,还特意指指路边上的悬崖。
狗儿扒头看看,娘咧,几十丈高,万一掉下去可真就没命了,但是……
“放心,三管事,我紧紧抓着缰绳不会掉下去的!”
“我的意思是万一骡子和你一块儿被风吹下去呢?”
狗儿摇摇头,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刚要找理由告诉他没事,耳听着一声呼啸,身子嘭的一声响,就掉在地上。
一抬头,周老头怒气冲冲的望着自己。
“小崽子,越来越不晓事儿,这般大风,骡子都走不动了,你还在上面叉着腿坐着,不知体恤畜力,左右把那匹骡子给我牵过来,接下来的路让他走路!”
就这样狗儿的“宝马”被黑心的军法官收走了。
没办法就只能拄着拐杖用两条腿走路,然后狗儿便从队首,走到队中,最后到队尾,短短一里地走的狗儿浑身冒汗,两腿重的再也抬不起脚。
“快走!”
殿后的刘张飞举着皮鞭不怀好意的瞅着狗儿。
狗儿道:“刘爷,小子腿疼,这步子实在是迈不动了!”
军中的汉子,一般都听不得软话,因为他们心肠好。
砰,一声闷响,刘张飞先赏了狗儿一鞭子,道:“你当爷爷像那小娘子一样耳根子软?”
这话说完,刘张飞眉头一皱,低头想一想,又上下看看狗儿,轻咦一声,用腰间的刀鞘敲敲狗儿的前胸后背,还有两条腿,胳膊也没放过。
看着狗儿一脸苦笑,捋着胡子便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机灵居然穿着铁甲!我说音怎么不对,咦,等等!铁甲乃禁物你怎么会有?左右给我扒开他衣服!”
这帮耿直的军汉如昨夜跳崖的野猪一般,按住狗儿就扒了个精光,大风一吹,狗儿:啊嚏!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聪明,居然找铁匠打了俩铁片当护甲,尤其这铁护袖还真有些模样,但是小子,你这一身铁甲的有三十斤重吧?”
狗儿羞涩道:“三十五斤!”
“你小小的身子穿着一身铁甲,你不累么?”
狗儿捂着裤裆道:“累啊,所以才走了一里山路就再也走不动了!”
刘指挥使把铁片丢给狗道:“穿着一身铁甲,纯属自找死路!”
狗儿接过铁片但是没穿,只穿了原先的衣服道:“怎么是自找死路?前方越来越危险,尤其是流矢到处乱飞,万一中了箭有这身铁片还能救我一命!”
“呵呵呵,你小子居然还知道流矢,想必是听,上过战阵的军汉对你说的吧!”
狗儿点点头。
刘张飞嘿嘿笑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在战场上死的最快的是什么人?”
狗儿摇摇头。
“那今天爷爷就告诉你,在战场死的最快的,是跑的最慢的人!”
狗儿一愣,“为啥?”
“蠢货,弃了你的铁片,给爷爷快快的走!”
啪一鞭子,抽的狗儿一声惨叫,迈开腿就是跑。
举着马鞭的刘张飞看着狗儿捂着屁股跑的飞快,哈哈笑道:“这就是原因,哈哈哈,左右把铁甲给我捡起来,拿到军中还能打制两枚好箭头!”
左右道:“诺!”
如今已经快要进四月的天气了,日子一天塞过一天的暖和,风虽然时不时的吹起,但大多是刮的暖风,长长的队伍翻山越岭,遇到住人的村寨便停下来歇息顿足,有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也一并解决,瞅着天上的太阳,昼行夜宿,一路上人喊马嘶的越过层叠青山,终于到达了曲水县。
南北二江之曲,是为曲水县,南是指清水江,北便是指白水江。
曲,意思是河道拐弯的地方,所以这曲水县便是傍水建城,城墙是用厚厚的黄土夯筑而成,外面再包上一层青石砖异常坚固,城池前又引来江水围绕城墙一周,做护城河,是唯之两险,虽然城池建在平地上,但因为筑城的位置选的好,所以也算有所仪仗。
城不大,民户也不多,大概五六千人模样和如今的祐川县有一比,城里的人大多靠编制竹器为业,所以曲水藤筐远近闻名,另外一业便是制陶,所烧的也多是些民用的器具,陶碗陶壶陶锅一类,简单好制。
曲水县山多,还多是些凶恶大山,所以可种粮食的耕地特少,大多集中在白水江河畔两侧,没什么可形容的,一个字,穷。
有人说“面朝黄土背朝天”便是形容那些穷苦老百姓的,但是连“黄土”都没有的人,只能用凄凉来形容。
大批无地可种的百姓,云集在县城各条街巷,只为挣那二三十文一天的工钱,工钱一降再降,发愁的不仅仅是找不到活的百姓,还有县衙的官老爷。
曲水县的县令是瑶族的大族长,治下的百姓也多是自家族里的族民,做的太过,会被族人戳脊梁骨,所以这些年颁布的各项政令可以说是春风沐雨,惠民多多。
官是好官,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瞅着族人们饿着肚子挤在大街上嗷嗷叫,心疼啊!
只好领着各寨百姓向大山要吃的,打猎毕竟不是长久的事情,种植才是王道,可山里的野兽实在太多,好不容易开出一块儿荒地,眼瞅着要熟了,百十个猴子和成群的野猪抱团涌来,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气急败坏的江县令只好下令放火烧山,说烧山其实是在做个样子,一山连着一山高,火一单点着,被烧的不仅仅是讨厌的猴子,还有住在山腰上的寨民。
不管怎么着,县令做出了姿态,泥腿子们问官府要土地的诉求算是不了了之。
编竹筐的继续上山砍柳枝条,烧陶碗的也按部就班的玩泥巴,剩下没活干的仍旧聚集街头等雇主来招工。
县衙的官爷见民情稳定下来,回到后宅他便大声的吆喝着美貌的女娘上酒上菜。
当听到龙州来的队伍马上要到达县城时,拍着桌子就止不住的流口水。
一千五百人的队伍,五百多辆的物资,多大一块儿肥肉,随便啃一口就够下面这群泥腿子们一年的吃喝。
机智的江县令立马召开全县官员大会,讨论出了数十条揩油的妙招,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便是,所有商品一律涨价,不翻上两倍怎么好意思欢迎这帮客人。
所以当队伍距离县城还有二十里地的时候,县衙派来接应的人已经敲锣打鼓的来了三波。
当把众人喜气洋洋的迎进县城大营,大白天的城门居然提前关闭了。
一顿清汤寡水的接风宴过后,热情好客的百姓就露出了真面容。
“老丈,你这炊饼多少钱一个?”
中午饭没吃饱,狗儿便和几个唐家村人出来找食吃。
“不贵不贵”面前的老汉举着两个热炊饼,递给狗儿道:“小官人先尝尝老汉的手艺如何?”
狗儿接过来,咬一口,嗯还行,劲道!
“手艺不错,来三个!一共多少钱?”
老丈嘿嘿笑道:“尊贵的客人,一共是十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