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雾,让官员们津津乐道的“路不拾遗”,彻底变成了笑话。
老好人一般的吕知州也破天荒的发了火,把几个负责城池治安的官员,狠打了一通板子这才解气。
一把手解气了二把手不干了。
屁股肿得老高的官员还没等窃喜完毕,革职查办的文书就已经送去了利州西路衙司主官办公桌面上。
罢免了几个官员,苏胖子还不解气,毕竟自家第某房小妾差点被人骗去青楼重操旧业,这种奇耻大辱作为一个极重视脸面的人,就是一生的羞辱。
长官不痛快,下面办差的官员就没法痛快,为了给他泄气,这城池里,凡是吃官家饭的人,统统上街去稽凶查恶,一时间,一场扫黑除恶的大风暴就在城里浩浩荡荡的刮了三天。
地痞流氓通缉犯,偷鸡遛狗二混子只要是不务正业的统统抓进了衙门,该坐牢的坐牢,该杀头的杀头,菜市口每天都有一两颗脑袋被刽子手,砍萝卜一般剁了下来。
一时间全城百姓拍手叫好,那些凶恶之徒更是缩在家里瑟瑟发抖。
狗儿也抖,不过他是激动的抖,因为自己误打误撞抓住的花拐子,居然就是拐骗苏通判第某房小妾的参与人之一。
一向对自己人大方的苏通判,自然不会少了狗儿的打赏,当听说狗儿正在找房子租赁时,大手一挥,一幢二进院的小院就送给了狗儿,嗯,暂住。
不管怎么说,能剩一笔是一笔的狗儿,很开心的拿着钥匙,带着王厚和花十四以及庞大郎他们几个搬去了小院。
说是小宅子那是依苏通判的眼光定位的,在狗儿眼中,这处宅子,从地段到房屋布局、装饰、用料等诸多方面都属于上等用品。
别的不说,光是小院里有一座一亩地大小的花园,就让狗儿满意的不行。
虽然这房子不是自己的,但通判说了,只要自己乐意可以住一辈子,还不收一文钱,并且里面的各种东西随意使用,但是用完了再补可就得自掏腰包了。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这房子就是白给自己的,狗儿可打听过了,这套小院按照如今的行情没有三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三千两啊,嘿嘿嘿。
砰砰砰。
“那个嘿嘿傻笑的小子,给我过来。”
正在摇头晃脑领着众学子念书的先生,也不晓得眼睛是多亮,狗儿才偷笑了一声,就被他看到了眼里。
“我?”
狗儿感觉他是吓唬自己,就伸手指着自己想确认一下。
“废话,这屋里就你站着,不是你是谁。”
先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装傻充愣的人,所以黑着脸拿着戒尺指点着狗儿道:“别人都在张嘴读书,就你露着白牙在那儿笑啊笑,读书还敢分心,真是不诚也,还不过来受罚。”
瞧人家说的有模有样,看来确实不能蒙混过去了,只好乖乖的走过去,伸出右手递给他道:“打吧!”
先生冷哼一声道:“右手还要写字,你换左手来。”
狗儿道:“无妨,我左手也能写!”
这话一出口,先生立马气的眼睛都圆了,指着狗儿恶狠狠道:“好好好,你这顽童,不知一点悔改心,我的课你不听也罢,今天也不用打你了,你出去吧!”
狗儿撇撇嘴,一上午翻来覆去的就念那么一页上的十几句话,早听的腻歪了,虽然你是先生,俺狗爷也不伺候。
当下就对着先生拱拱手道:“那先生,学生就先回去了,下节课再来聆听先生的教诲!”
“哼!”
先生冷哼一声也不搭理狗儿。
见这样子,狗儿就只好翻身回到自己矮桌前,收拾了里面的书本笔墨纸砚,仔细装进小竹篮里,就在一众同窗敬佩和羡慕的目光中,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出了门,狗儿还很有礼貌的把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就听着屋里响起一道暴怒声。
“如此闷热的天气,给我打开!”
狗儿嘿嘿一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急急的跑了去。
这座书院,整体是坐北朝南,前后分为四大区域,最后面的是住宿用的卧房,紧接着前方就是吃饭用的厨房,再前边是教学用的学舍,再然后是一片活动用的空地。
学舍分主学舍和小书房。
主学舍就像是一座大跨院一般,东南西北紧紧挨着十几间屋子,辉煌时这里面都住满了人。
主学舍后面是一些小值厅一般的小书房,这种只有独立一间屋子的瓦房,以前是那些待考学子学习的地方,后来人少了,也没有那么多应举学子,金老夫子就把它们分给了来教书的先生,当做休息室或者办公房。
狗儿主动被赶了出来,这外面大太阳晒的人头皮发麻,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呆在这里至少还有片阴凉地,狗儿就抄着手在院里晃悠。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附近几间学舍里学生读书的声音,和先生训斥学子的声音。
虽然来求学的人少,但是按照学习进度,这书院里又分成了,甲乙丙丁等四个屋。
分别由不同的老师讲授课业,像是狗儿这种刚刚过了识字环节的,自然被安排进了丙字屋,学习更进一步的知识。
十年寒窗苦读,换的金榜题名可不是玩笑话,就好似后世从幼儿班到小学中学高中,至大学一般,在古代,读书考科举的人家,也是从娃娃抓起。
比如说如今归属金国的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的辛家,五岁的辛弃疾,对自己天天要学习的事儿就有些不满。
自己出生的那年,正好赶上岳大帅的去世,痛哭流涕的祖父,在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就效仿大汉名将“勒石燕然,驱除鞑虏”的霍去病,给自己取名“弃疾”。
寄予厚望的小弃疾,自从开始下地走路,能张口发言后,就开始背诵儿歌,学习《千字文》《百家姓》并练习大字。
据前来授课的先生说,等发蒙认完字后,就开始正真的读书生涯。
像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每天起早贪黑的温习功课,等先生来了,还的背诵串讲给他听,若是过关,就开新课,旧书温完,上新书。
到十岁前至少要把这四本书记得滚瓜烂熟,然后再开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这几本书学完又是五年,这期间还要学对对子、缀句,进而学诗赋,像背韵部、历代名诗名词,还要写试帖诗。
然后跟随专业先生,记本朝的讳字。
像皇上的名字和同韵部的字,若考试时不留心写了,就会被斥退,还有,得知道一些特定的格式、律文怎么写。
例如,提到皇帝、历代先贤圣人,分别要知道抬几格。
期间还要练习书法。
书法一道最为重要,你若是笔体不好,在第一关解举试时,就会被刷下来,后面的几关直接没机会参加。
一天下来更本没时间到外面疯跑着玩。
有些人翻看古书典籍,说古代读书人,整日里游山玩水的到处交朋友,哪怕读书也是红袖添香,这种情况,会有,但至少在十六岁之前没有,因为十六岁之前是打基础的年纪。
等基础都会了,就得尝试着参加县里举办的“童子试”,童子试名字叫童子,但并不是只能懵懂小童参加的,它特指刚刚进学的学子参加的一种考试,类似于县里举办的资格考试,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两年一次,考中了,就能特拔去官府治下的官学里念书。
像《荀子》、《老子》、《庄子》等诸子百家和《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书本资料典籍,都可以在官学书库里找到,除了这些资源,还有教书的学究,也是参加过科举大比的官员,经验也更加丰富,并且还有官府下拨的“助学银”,若是每次考试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光一年的资助银子,就有数十贯钱,所以古话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因为有这些资源,就意味着进了县学,过县、州举行的解举试就成功了一大半。
但是县学的名额有限,应募的举子众多,大多数人还是在私学里读书,就比如狗儿,哪怕是苏通判的门人,还不是在私人书院里读书。
狗儿抄着手在廊道里遛达着玩,忽然听到某一间屋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仔细一听,似乎是《论语》,这本书自己还没学过,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就偷偷溜到门口。
后世的教室有前后门之分,在这个时代却只有一个,而且为了散热,屋门也是敞开的,狗儿待在门口偷听,自然就被授课的先生给发现了。
“门外的学子,你为何在门外偷听,而不进来?”
狗儿正撅着屁股听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场一愣。
官办的书院,或者大一些的学子们都有统一的衣裳,以前鹿苑书院也有,后来没落了对这一条就不怎么要求了,但为了区别自家书院的学生,学子们都戴着书院统一发放的头巾。
狗儿自然也戴着,所以屋子里先生才称呼狗儿为学子。
见屋里先生问自己话,狗儿可不能扭头就跑,只好规规矩矩的走到门口,施了一礼。
屋里七八个学子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狗儿心想,若是告诉他,自己是被自家屋里的先生赶出来,没事干就过来偷听,必然会被他们嗤笑,所以就开口道:“回先生,俺不小心迟到了,不敢进来就,就……”
“过来受罚,下一次早些来!”
“是先生!”
狗儿弯腰拱拱手,嘿嘿偷笑的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