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扬扬闹腾了半月之久的“利州乱民案”,终于结束。
此案在龙州州衙公正严明的审理下,一应涉案人员依照“宋刑律”被分别处理。
首先是影响恶掠且情节严重的乱民冲击衙门事件,虽说老百姓有理在先,但是冲撞官府,打伤官差乃是重罪,但是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三十四个案犯,分别被判于五年至七年坐监事儿,又杖脊三十,罚金各十贯不等。
相对于砍头的结果,这般治罪那些家属们还算能接收,毕竟坐个一两年牢,再托人使点钱人也就捞出来了,算不了大事。
杀才们料理完毕,剩下的就是查究追责,虽然案情案宗写的条理清晰,毫无漏洞,但是逼出民乱的后果还是要有人出来承担。
作为主理这件事情的祐川县县令难辞其咎,但是念到其是为了完成上官差下来的任务,办事着急了些,这一点,龙州衙门只是进行兴文斥责了事。
就当斥责的文书刚刚送出衙门,又一骑快马急吼吼的追了回来。
“倒卖公田贪污案”爆发。
审理卷宗的司户李参军,百忙之中翻看了下售卖公田的账册,好奇心促使下,便核算了其中几条,仅仅两页纸,就找出五六个毛病,像“张冠李戴”、“恶意低价售卖”、“钱数与所售田亩数不符”等等诸多问题。
这一下,李县令掉入了烂泥坑,革职查办的文书还在递送朝廷的路上,这一头负责纠察此案的队伍已经到了祐川县城门口。
如果不出意外,李县令的仕途就此结束,剩下的日子若是其认真配合,且亏空能够足额补上或许还能有事没事出来吟诗作画,欣赏田园美景,若不然就得欣赏大牢里的“美景”。
通判厅理事堂,大胖子苏通判背着手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边喘,嘴里一边骂道:“不像话、不像话!真是一帮蛀虫!”
大堂前七八个公人,见自家上官气的脸都红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个个拘束着立在后面,光怕被他选中当出气筒。
“王签判!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们审半辈子案子了,都没看出来?”
王签判这个倒霉催的家伙,因为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就被大胖子选中当幸运使者。
“回通判,我等从知州厅接过这差事时,只盯着乱民事儿,一时没注意这一点,望通判恕罪。”
苏通判虽然不怎么爱理政,但是并不代表着好糊弄,尤其是涉及到金钱往来的事。
只见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到王签判跟前,用不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只把人看的额头发汗,低头弯腰请罪,这才结束。
“一亩水浇地,却只卖三百文的旱田价,这么明显的漏洞,你居然说没注意,是真没注意还是假意放过?”
这句问责可是严重了,若是回答错了让胖子不喜,分分钟就得停职待查。
“回通判,属下当时只顾着看乱民冲撞衙门的案宗,这售卖公田的文书,就,就没看,所以……”
苏胖子最讨厌口花花,不诚实的人了,你说你没看,最多会罚你些钱,挨两棍子,但若是嘴硬,愣是说看了没留意有问题,虽然也能说得通,但是你也得受到些别的大礼包。
“哼!”苏胖子冷哼一声,冲着他骂道:“我早就说让你们审案时,一定要细看细查,不能疏忽大意,尤其是一些账本的事儿,最容易被人掺假,你不听,你看,眼前这事儿便是例子。”
“若不是这贪官授意,那些囊虫一般的员外仕伸们能侵占了这数千亩水田?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若无他与人勾结,水田地能被卖光,若是县中公田还有这数千亩水田,怎么会强征周围村落水田,那也就不会激怒百姓冲击官衙,让官府威信受损,所以这一切罪责都要怪这个把好田当做赖田卖的县令!足足三千亩水浇地,竟然被他们隐瞒成三百亩水田,少卖了五万两银,这买卖做的,真是罪不可赦!”
堂下诸官看着通判愤愤不平的模样,连忙上前同仇敌忾道:“真是贪官,大贪官!通判咱们一定不能饶恕他!”
“对对对,我等一定要写折子参他!让他把贪污的钱,都吐出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骂道。
苏胖子瞅一眼众人,再扭头看看跪在地上告罪的王签判,心下点点头道:“好,你们写好折子,然后,嗯,王签判!”
王签判赶紧道声是。
“既然你审案不明,那就得认罚,嗯,一会儿你把他们几个列好的罪名,整理一下,递送给吕知州看了,就去处理这事儿,这五万两银子要是追不回来,你这乌纱帽也就别戴了!”
这一下可把王签判吓坏了,吕知州老好人一般,在他眼中,为这件案子罢免掉一位县令已经是很大的责罚了,这要是再追这县令五万两银子,非得把人逼死不可。
王签判自从得功名授官以来,从一知寨做起慢慢升迁到如今的位子,什么明里暗里的事情没经历过,这种低卖公田的事儿他亲自出面主理的都不下三次,所以一些事儿自然心知肚明。
五万贯银子,填补一下公账上的窟窿再分些给下面的官员和衙役能到手里的最多也就一万两,这还是黑了心不要的结果,若是做事再大方一点的,多与手下属官分上一些,他们心里平衡,将来犯事后,他们也能管住嘴,不随便乱说。
比如说面前这个账本,就夹杂着一些明显是后补写的账目,这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在账本上预留了空白页,准备搞事情的。
一箱百多本账簿里,夹着这么一个明显的隐患,说明这个县令,一不够谨慎,二分分赃不均,不然也不会被手下人摆这么一道。
再说自己,作为龙州州衙签书判官,平常行走知州厅和通判厅,这辖区各县各寨的主官和副官心里都有个数。
这祐川县的李县令自从去年被斥责戴罪立功后,据说一直不再理政,其下权柄被左右主薄和县尉分去,虽说他还掌握着大印,但是在县衙里已经没了多少威信,所以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他是被拉出来顶罪的,这也是隔壁吕知州只罢免他官职,而不追脏银的原因。
因为这种顶罪的人,一般捞不到多少银子,罚也罚不出多少。
从他身上找出五万两银子来,真是难啊!
“真的难吗?”
苏胖子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签判,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吸气的,脸上就有些不耐烦,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道:“你若是觉得难办,我就让别人去!”
让别人去,就意味着你能力不足,也就说明你这官位与你不匹配,所以这接下来就是,让别人干吧。
王签判可不舍得像那倒霉县令一样丟官去职,所以就恭恭敬敬的回道:
“通判这点小事儿自然没啥难度,下官这就去办!”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死总比自己倒霉好吧,再说他给的百贯钱自己在吕知州哪里已经用掉了,通判这儿,他可没给。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办吧!”
苏胖子说话说的累了,挥挥手就让众人下去忙公务。
“出来吧!”
重新回到公案后面软椅上的苏胖子,扭头对着屏风后面的门口喊道。
话音落,狗儿就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苏大。
“恩相!您真乃是明察秋毫,法眼如炬,让这帮贪污受贿的蛀虫无处遁形!”
苏胖子喝一口凉茶瞅一眼狗儿道:“行啦行啦!就知道口花花的拍马屁!”
狗儿被他训斥也不在意,嘿嘿笑的起身回到堂下,乖乖的立在一旁等他说话。
“这件事情也多亏了你告知我,若不然还真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你可算头功,回头你的功劳我自会写在折子里去朝廷请功。”
“不敢不敢!”狗儿连忙推辞道:“小子打小在刘家村长大,周围几村旱田水田自然有些了解,说出来也是怕他们欺瞒于您,没想着啥功劳不功劳的!”
苏胖子看狗儿一眼道:“是你的功劳,你就大胆的要,我没哪小气和你们抢夺!”
狗儿一听这话,哪里还敢推辞,赶紧抱拳道:“谢过恩相栽培,您的恩情小子铭记于心,自不敢忘记!”
苏胖子收了一波忠心,心里也满足了,嘴巴笑笑道:“听说你在书院里学的还挺用功?”
狗儿羞涩道:“小子进学晚,比不得早入学的同窗,所以只好用功一些!”
苏胖子点点头道:“鹿苑书院,我小时候也在这里求过一段时间学,对当时的院长印象不错,如今这书院交到了他儿子手里,虽然有些落败,但是底蕴还在,里面几个教授还都有些真学实才,你跟着他们踏心求学,自然会有些收获,千万不要觉得书院破落而不上心。”
狗儿哪里有挑选的余地?所以毕恭毕敬道:“通判放心,小子自不会浪费先生们的悉心教导之情!”
苏胖子笑呵呵的瞅一眼狗儿,双手互相揉搓着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那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旷学,真要是想看戏法,就和先生说!他们会准你的!”
狗儿:……
紧张是什么感觉?就好似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犹如打鼓,手脚都在抖动。
“行啦,你莫要多想,是金老夫子路过戏法摊子时,看到你骑在树上!这才写信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