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道:做学问要心平气和,若不然做出来的文章,只配拿来喂狗。
狗能不能吃下文章,狗儿不太关心,但是这上半句话,今天是真有体会,被打扰了多次的狗儿,也无心授课了,喊声放学,便站起来抄着手走了出去。
篱笆墙外,三个肥嘟嘟的汉子正满脸谦笑的打着招呼,为首的一个,眼睛都被胖脸上的肉给挤没了,像极了苏大胖子。
“几位,寻我来有何贵干?”狗儿懒懒的施个礼,也不喊他们进院来,只在篱笆门口询问三人。
“赵小官人,您贵人多忘事!小人是苏氏商号的一个管事儿,曾有幸与您吃过两杯酒。”
“苏氏商号?”狗儿疑惑的瞅瞅这个为首的胖商人,那脸还真有些熟悉感。
既然是熟人,又是代表着苏通判过来的人,狗儿也不能做的过分,便开口把三人招呼到屋里,分宾主坐下,又喊了旁边的哑巴汉给三人各自倒了茶水,道:“陋室粗茶,上不得台面,三位员外请体谅则个”
为首的胖商人赶紧拱手道:“无妨无妨,这大冷天的能有杯热茶吃我等已是满足,冒昧来访,耽搁小官人治学业,还请赎罪。”
狗儿道声无碍,便端起茶碗呡一口,放下来瞅着为首的商人。
胖商人见状也赶紧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递给狗儿道:“来时苏通判有过交代,说到了祐川先来见过你再来做石炭的事儿,这信是通判让我等捎给你的。”
狗儿接过信,话说今天已经拆了好几封了,莫不是里面一些家常闲话,这苏胖子一州通判应该不会闲唠些家常吧!
心里想着手里便把信封拆开来看,呵,开篇就是写他家二郎怎么怎么淘气,中间写他家大郎怎么怎么淘气,最后末尾终于写到了正事儿。
字不多,狗儿足足看了一盏茶,看完了就满脸激动的瞅着面前这三人。
“哎呀哥哥,没想到是您来,不晓得令兄在西和州呆的如何?”
这胖商人,居然是苏三管事的亲弟弟,狗儿去军中应丁役时,与苏三结识,俩人见面既投缘,很是有了一些交情。
“兄长今年未在家中过节,书信往来中说西和州生意忙的很,别的没什么事儿。”
这时代的商人与后世一样,虽然都渴望过节能回家团聚,但是生意事优先,往往许多节日都是在外奔波,有甚者一走三五年不回家,正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
“生意忙些好”狗儿叹道:“信中通判说,下个月将会有一千征调的匠人过来,派你来是要准备这事儿吗?”
“是的,这征调的匠人不如雇佣来的工人省心,一应吃穿住行都得替他们安排好,稍有差池就会引来大乱子,所以通判让我三人早些过来安排这些事情。”
狗儿点点头。
征调的匠人,听名字就知道他们含了多少怒火,这些人的来源,多是拖欠朝廷税钱的,或者犯了案子被罚劳役的,还有一些是街头寻衅滋事的闲汉,以及无所事事的乞丐流民,他们这帮人被官差整合在一起押过来送到矿上,干活赎罪,刑期结束就会被官府开释,就和后世的劳改犯一般,但是这里可不比后世,罪犯们是没有人权的,不光没有,就连补助或是工钱想都别想,能吃饱肚子平平安安的捱过一日就算是收获。
历数封建王朝的历史,许多暴乱都是在矿上起的头,拼一把或许能活,总比被鞭子抽死,冻饿疾病折磨死要好,这便是这帮“罪匠”的心里想法,所以各朝各代都是用重兵和刑法治理矿区,让里面的犯人不敢生出丝毫搞乱子的想法。
“若是再加上这一千号人,原唐家村的地方倒还是能住下这些人,就是没有屋子给他们住!”狗儿皱着眉头说道。
“无妨无妨,一帮该死的罪人,有个窝棚让他们当当风便是,哪里需要屋子,小官人不必担忧。”
说这句话的是跟着苏三弟弟的一块来的一位商人,国子大方脸,嘴角边还有个大痣,这位大痣汉一张嘴就是一股商人的尖酸刻薄味儿。
刚刚自己还教授少年们“做人要德,要善”这家伙就来了一句这话,很是让狗儿不喜,冷冷的瞅一眼他道:“这位员外真是心慈手软,这上千人还能有个窝棚挡风遮寒,真是要感谢你啊,呵呵呵!”
话自然说的是反话,这痣汉子当然听出来了,晓得自己这话惹的对面小官人不高兴,便干脆利落的举起左手掌冲着自己嘴巴就是一巴掌。
打完了就抱拳对狗儿道:“小官人赎罪,小人嘴碎惹恼了您,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不光是他说,领头的商人也拱手赔罪道:“赵小官人原谅则个,他的货物经常被贼匪抢劫,心里最狠犯罪的人了,所以这群犯人有些仇视,您放心,这大冷天的自不会让工匠们睡草棚子,万一冻死许多人,苏通判哪里也过不去不是么?”
狗儿看着眼前赔罪的三人,心里就是一阵感慨,也怪不得这帮人心肠狠毒,这时代对犯人的大环境便是如此,回想下去年自己这若人应丁役时,幸亏还有个官差的身份顶着,若不然指不定要遭受多大罪哩。
“行啦!行啦!一大把岁数了,又是替通判办的大事儿,说话不过脑,惹来了乱子,我看通判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小人以后仔细说话,自不给通判惹乱子!”
狗儿点点头,放过他继续对苏三的弟弟道:“按照信上写的日期,这两日就得动工,也不需要盖多好的屋子,比照着外面大车脚店样式便成。”
“是的,小人也这么想,这样下来,一个炕上就可以睡下十个人,我们只需盖上百来间就够了。”
狗儿嗯一声,瞅瞅他继续道:“这帮人来了矿上心里是不痛快的,再加上如今还是正月就要下坑洞掘石炭,我想,等他们来的这几日饮食上,最后宽容一些,至少能填饱肚子。”
“吃饱肚子?”另外一个矮个子商人忍不住插话道:“这帮人有了力气最易闹事,小人安排过许多次这样的差事,按照惯例都是只给五成饱,没活的时候仅仅给三成,防止他们打架斗殴闹事!”
“这……”狗儿也不知道说啥了,脑袋一阵乱摇,苏三弟弟见了连忙打圆场道:“无妨无妨,大过年的他们第一天来,吃饱肚子也无妨,大不了这两天多安排些护卫看守便是,等过些时日再恢复惯例便是。”
后面俩商人想一想就点点头,狗儿能干啥?自然也是点头了。
苏三弟弟看了便笑道:“来时听苏爷说您手里编练了一都民团?”
他嘴中的苏爷自然是指的苏大了,所以狗儿点点头道:“是,刚刚才凑够人数,一些旗鼓号令还都不会,只能做些辑盗守村的事儿。”
“那赵小官人,能不能让这些兄弟们到我们矿上来?您放心,这俸禄比照军卒的给,冬夏两季衣服,以及三餐节礼都不会短缺,而且保证他们每天都有一顿干饭,每两周有一顿肉吃,怎么样?”
狗儿心里琢磨下,这待遇可是真不错,别的不说,这一个月的饷银就有二两,对于一帮只靠种田为生的村夫们自然是不错。
“这个自然可行,想他们身上的号衣也是从苏爷哪里得来的!矿上的事情自然要帮忙看顾,哥哥放心,等工匠们来了,我自会让他们过去矿山护卫。”
“好好好!真是太感谢赵小官人了!”三个人满脸感激的谢过狗儿。
“这件事情说定,其他的就是一些米粮菜油这些琐碎小事儿,我们在来拜访您之前,曾在祐川城里逛了逛,发觉这城里的货物似乎不多啊,只应付这一千人还可行,若是第二批,第三批,您也晓得,今年这石炭矿,通判说至少要增加到五千匠人开采。”
“五千人?”狗儿琢磨一下,这祐川城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千人,再来五千人匠人,再加上来发买石炭的商队恐怕到时候这城里会涌进上万人,春夏之交正是青黄不接时,商品自然不足。
“我想,到时候得从附近县里批买了!”
“是啊!小人也是这么打算的,好在眼前只解决这一千人的口粮物资!应该不成问题。”
狗儿点点头,道声是。
喝了一口茶,再与三人随意聊了两句,狗儿瞅瞅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午时,便开口道:“三位不辞辛苦到我祐川来,今日我做东,请诸位尝尝我祐川菜色。”
三人赶紧抱拳回道:“自不敢推托,但是我三人身上还有一封递给衙门的文书,趁着时日还早,我等想先去送过!”
狗儿想一想,回道:“自然是公务事儿为主,你三人先去办差,等晚间时候,再来寻我,大正月的来者即是客,自然要管你们一壶好酒。”
这三人,年纪最小的也比狗儿大两倍,但是狗儿命官的身份比三人捆绑到一起还要高,在这个等级严明的社会,自然是狗儿说的算。
三人赶紧谢道:“那这样我等就叨扰赵小官人一顿,您先忙,我们先去衙门了。”
狗儿拱拱手送三人出了篱笆门,瞅着三人上了马车离去,便翻身回屋。
静静的坐下来想刚与三人说的话,琢磨了半天,感觉苏胖子让他三人先来自己这儿一遭,就是为了自己新编练的一都民团的事儿。
“娘的,真算的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