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远门不晓得,哪怕是自己这一行人出发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一上路,各种问题接踵而来。
这时候狗儿真的羡慕家住在京畿的考生,不用经历这份赶路的幸苦。
“王兄你这肚子可还能挺得住?”
九月初的天气真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空气里一点凉风都没有,那杆挑着“解礼部省试龙州举子”的旗子,一路上“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王兄,你若是难受咱们就停车让你方便一下!”
狗儿口中的这个“王兄”就是庆贺宴上,吃醉酒与狗儿搭讪的举子,后来聊天才知道,怪不得他一上来就与自己聊天,原来他是龙州县的举子,估摸着也听说过狗儿的名号,只是不全乎。
“赵老弟,我还能坚持!趁着路还平缓,咱们赶紧走!”
得了回信的狗儿,只好嘱咐他一句有事说话,便骑着自己的大青骡子,向队伍前方走去。
“诸位兄台,加紧一些赶路,争取今晚咱们歇在前面的李庄!”
本来狗儿以为路上有三管事做伴,怎么也能轻松一些,但是这老滑头,一出了龙州地界,就赶着商队急吼吼的走远,气的狗儿直跺脚。
“我说赵老弟!这炎炎烈日,咱们为何如此赶路?”一位圆头大耳的举子,一把推开正给他擦拭脸颊汗水的书童,生气的质问狗儿道。
“对啊!礼部省试乃是三月三才举行的,如今才九月初!可是有五个月的时间,咱们为何如此着急赶路?你莫不是想要追那先行的商队?”
李才勋这个江油县的举子,自队伍出发开始就和同行的举子全比试了个遍,除了平武县的张亮张举人,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嚣张。
就连锁厅试出来的六个举子,他都不甚恭敬,要不是狗儿是龙州官府两巨头亲点的领头人,他根本就不会主动与狗儿说话。
俗话说,有才之士都是持才自傲的主,他语气如此不善,狗儿也懒得理睬他。
只是拱手对着率先发问的举子道:“不晓得你们可曾去过临安大都?”
包括李才勋在内,几个人都是齐齐的摇头,他们几个的身世背景,狗儿早就知晓,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件任务。
狗儿咳嗽一声朗声道:“诸位看时间,确实还有五个月时间,但是我问过曾去过临安的几位同僚,这一路上爬山越岭,甚至还要寻船舶渡江,总得用掉两个月的时间!”
“我们要是慢慢而行,万一遇到大雨天气,冲垮官道,阻断交通,就得准备绕路而行,那时间可是没法估算了,若是一耽搁,天上了冷更是不好赶路!”
“最重要的!咱们前去临安是为了什么?参加科举啊!我虽然见大家伙在路上都会抽空看书,但是能学进去多少,所以小弟才想着,咱们抓紧些赶路,莫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等到了京都也好安心读书对不?俗话说,赶早不赶晚么!”
有理有据的话出口,一众人终于明白为何两位相公都要选狗儿领队了。
“如此,咱们就行吧!”
圆头大耳的举子再次率先发声,然后爬进了马车,赶车的仆人就甩动着马鞭,抽打着马屁股前行。
其他举子见状,有马车的也赶了去,有大牲口代步的也纷纷催赶,只剩下五六个人,背着背篓慢慢步行。
他们步行哪里能追上有马车坐的人,所以没一会儿,这些人就被甩的远远的。
狗儿见状只好叹口气道:“几位兄台,不然搭乘小弟的马车如何?”
几个人瞅一眼装的满满行礼的马车,呵呵笑一声,摇摇手道:“赵老弟不必担忧!我们几个快些脚步,争取赶在天黑时到达前方的李庄!只是麻烦赵老弟与庄主说,给我们留饭!”
天气很热,狗儿也不愿意守着他们几个,所以拱拱手道声“在李庄等着你们用饭”,就打马……嗯,骡子跑了去。
去临安的路线,狗儿与众人商议的是过隆庆府,沿着岷江一直往东,进夔州路到荆湖北路,然后沿着大江(即长江)继续往东,过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西路,到达目的地,临安。
一路上穿州过县、爬山涉水的累死个球,好在有驴子和马车可以代步,走的也是官路颠簸程度上还算是接受,就算不能接受,为了前途着想,众人也能咬牙忍受。
北宋时设有路二十三个,失北方之地后,仍以势力所及分路十六个(绍兴十七年制)。
去掉三百个羁縻州、县、洞之外,南宋共有县七百多个,而北宋时有一千二百五十五个。
至于村寨,嗯,没法统计,就像是李庄这样的,二十一户人家,一百二十余人就算是一个村。
这也是隆庆府辖下众多的氏族自然村落中的一员。
全村人没有一个外姓,即使是招赘进来的也是姓李,生前共敬一个祖先,死后共进一处祖坟。
所以村里主事的就是一帮子李姓老头,一个个黑面麻布衣,黝黑的脸颊中唯一一位显点白光的就是李庄庄主李老汉。
“老丈!晚辈一行是发解临安大都参加今科省试的举子,路过此地,天色已晚,外面又不安生,所以想借贵庄屋子一住,一应饭钱屋钱草料钱,我们一一结算,不晓得贵庄可有空闲地儿借给我们住?”
李老庄主岁数大了,耳朵有点背,一时间没听清狗儿说啥,好在他眼睛不花,瞅见一群人都着士子打扮,尤其队伍前的旗子,那有不明的。
直接咧嘴笑道:“哎呀,你们可是今年的举人?这天色这么晚了,可别在野外露宿了,进俺们庄来,安心住一晚,明日好赶路。”
耳朵背的人说话,下意识的都会大嗓门,哪怕是对话的人不耳背,他也是用大嗓门说。
狗儿被他震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晓得这老庄主耳背,也不做其他解释,便拱手道:“如此,谢过李老太公了!”
李老庄主听不仔细狗儿说话,但看他一副恭敬的模样再冲着自己施礼,心里就开心,嘴里道声“果然是读书相公这般有礼数,不像是俺家三个儿子,整日里打家劫舍,游手好闲,胡作非为!还蛮不讲理!”
狗儿:……
猛然听到老头说了一句这话,一众人心里可是纠结起来,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看着四周,心里猜,莫不是进了家黑庄?
然后齐齐的瞅向狗儿。
他们怕,狗儿也怕,这才刚刚走到利州东路,难道就结束了,而且是自投罗网式的?
“李老庄主,不晓得贵庄是做何生意的,那个,晚辈们来的地儿是穷地,而且还得千里迢迢的去临安,所以……”
狗儿默默的停下脚步,后面一众人都停了下来。
本来走在前面领路的李老汉,突然见读书相公们都停了脚,且为首的一个小官人一会儿摸摸着肚子,一会儿又冲着自己摊着双手,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着话,自己这耳朵背啊,只好转着脑袋瞎猜。
“吃啥饭啊?哈哈哈,你们都是金贵的相公,难得来俺们庄肯定是要照顾好滴,放心!”
话说完,就对着旁边一个嗦手指的小娃道:“去,挨家挨户通知一下,就说有贵客来庄了,让各家出二斤米来!”
“晓得了爷,俺这就去!”
蹬蹬蹬,小娃娃跑了去。
狗儿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想,这模样也不像是劫匪啊!便硬着头皮招呼同行举子道:“走吧!应该无碍!”
人都进庄了,想跑也没得跑了,所以众人一咬牙就跟了上来,人是都跟上了,但是心里还是顾虑,便借着余晖偷偷看李庄这个村子模样。
土坯屋子,篱笆墙,鸡鸭鹅狗满地跑,前院种着绿叶菜,后棚关着猪和羊。
这情境是此时的大宋,大多数农人家庭的模样,众人想,若是土匪,最起码得看到一些禁物啊!比如说战马,或者皮甲、武器,哪怕是一杆用旧的旗号,或者负伤的人,但是这李庄,几人都快走到头了还没看到一处疑点。
如此平静难道是自己听错老庄主说的话了?
“官人们莫要生气啊!那帮后生们都出门做生意去了,得太阳落山了才会回来,不过也不碍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还能舞的动刀,所以这饭食自不用担心。”
说着话李老庄主就一脚踢在一个瘦瘦的老汉左腿上,狠狠骂道:“瞎你眼啦!没看到贵人们来了,还不去唤你浑家出来使唤儿!”
李老庄主这一脚可是用了几分力道,瘦老汉噗通一声就躺倒在地,半天都起不来,众人低头一看,呵!腿都被踹断了,假木腿都露了出来,可把众人吓了一跳。
就当几个胆小的举子悄悄给狗儿说,找理由离开时。
庄子外面响起一串马蹄声,仔细听还有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音,这一下,众人彻底慌了神,庞大郎见状,一把抽出腰间钢刀,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哑巴汉就冲着庄子门跑去。
一丈高的土坯墙,对于满服武装的马匪来说,算不得什么牢固,但是上过战阵的狗儿晓得,把守住了庄门,自己一行人就有了一些珍贵的时间来防守准备了。
所以在庞大郎冲出去同时,狗儿也连忙吆喝道:“把马车围在一起,一会把火把都掏出来,有人过来就丢火把烧他们!喂喂喂,那几个蠢货,还不快去帮忙,一会儿马匪冲进来了,你脑袋就没了!”
狗儿急急的喊,众人也慌慌张张的上前帮忙,在人家贼窝里,躲和跑是不可能了,只能破釜沉舟抵挡一下,到时候燃起大火,附近村的壮丁或者村民也能跑去县衙里报官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