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达涉嫌盗窃老佛爷的寿礼,被抓了起来。一旦罪名成立,就得跟徐九一样拉到菜市口给咔嚓喽。
这突然降临的塌天大祸可把刘府上下急坏了,夫人韩大脚赶紧找人帮忙疏通打点,但大女婿远在英国,鞭长莫及。
二女婿刚刚率部赶赴朝鲜同小日本开战,还是坐着火车走的,追都没法追,唯一能指得上只能三女玉芸了。
玉芸怎不知事情紧急,她马上给前往英租界紫竹林而处理政务的义父拍了份电报,但布里叶回的电文言辞颇为含糊,绕了八道弯表达出的意思无非是
“深表同情,爱莫能助”。玉芸起初怨恨那个洋老头见死不救,但往深里一考虑,也能体会布里叶的苦衷,不是不想帮忙,但身为外交官的他,实在不便介入涉及皇家的案件中。
玉芸只得去找龚自强商量。龚自强听了原委,热血贲张地痛斥大清国皇权专制下的黑暗与腐败,而后也只得对玉芸表示:这样的事情,一他不知该怎么办;二即使知道了他也无可奈何。
话等于没说,玉芸气得无语。龚自强上前扶住玉芸的肩头道:“玉芸,咱们还是出国吧。待在这块腐朽的土地上是不会有前途和希望的。”
“行啦。”玉芸抖肩甩开了他的手:“正因为在国外活得没尊严我才回来的。我受不了洋人那鄙夷的眼神,看咱们就像看劣等动物。”
“要不咱们去日本,那里自‘明治维新’发展之快,全世界有目共睹,我们带着钱到那儿投资办厂,一定大有可为。”
“去日本?”玉芸生气了:“眼下东倭就要跟我们打仗了,现在的中国人到了那里,还会有什么好?”
“打仗也是和朝廷打,跟咱没关系?就大清现在这付德行,打也打不赢,咱们还是躲远点儿吧。”龚自强是在洋人办的教会学校读书长大的,西方教育对大清国无处不在的轻蔑和诋毁,已从根本上影响了他,对于自己的国家,龚自强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
龚自强不失真诚,但玉芸听罢却很是震惊,她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了。
许久,玉芸冲龚自强惨然一笑,冷冷地道:“俗话讲得好‘儿不嫌母贫’--世界这么大,脚又长在你身上,愿意走,你走。龚自强,这么对你说吧,就是不赶着救我爹,本小姐也不会跟你走的。”悻悻而归的玉芸,刚进堂屋,见母亲和二姐玉倩正坐在一起长吁短叹。
“家里都这样了,你还到处乱跑?”二姐埋怨着。玉芸也没好气:“我不也是到处在想办法吗?”
“你那些洋朋友,一个干人事的都没有。”二姐从来对洋人就没好感,对三妹平常的穿着、言行更是看不惯。
玉芸一听更恼了:“行啦,你们不也没有主意吗?我想好了,再不然,我就去北京告御状。”韩大脚慌忙道:“小姑奶奶呀,你怎么净出幺蛾子?那御状也是告着玩的?”玉芸气道:“连那个陈洪福都能告得,凭什么我就告不得?”韩大脚也急了,
“人家那是向太后告赃官,可你爹这回得罪的正是太后,你找谁告去?现在得想法怎么压事,不是去惹事,你听明白了吗?”玉倩明白三妹多半是在赌气,但这下倒也给她提了醒。
据说那个陈洪福和来沪宁办案的端贝子交情颇深,果真这样的话,能否请他帮帮忙呢?
想到此,玉倩便将这想法悄悄对母亲说了。韩大脚一听,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上次咱把人家得罪苦了,现在怎好开这个口?”玉倩却劝道:“病急乱投医,厚着脸皮也得试试,不然,我们还有何办法?”韩大脚依了二闺女的主意,转天携带厚礼到了范府,恳请范金宝出面找陈洪福。
范金宝见韩夫人亲自登门,咧着嘴巴笑了。他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弟妹你放心,我是他干爹,驳谁他也不敢驳我。而且我那干儿最仗义不过,向来热肠古道,这种生命攸关的事,他定会不计前嫌,全力以赴的。”事态发展得如此顺利,连陈洪福都始料未及。
这不,还没等他走下一步棋,韩大脚就主动找上门了。送走义父范金宝后,他立刻赶往沪宁府衙,跟端明打过招呼,便到西院的牢房见刘显达。
今儿是刘显达第七天的囚徒生活,现在,他被关在一间逼仄的单人牢房里。
期间仅过了一次堂,也没给他上刑。窝头就咸菜,一日三餐管饱不管好。
就是整天的心惊肉跳,令刘显达寝食难安。陈洪福看望他时,人都瘦了一大圈。
陈洪福讲明自己是受韩夫人之托,前来帮他摆脱困境的。刘显达听罢千恩万谢,同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陈洪福见时机成熟,便对他说:我虽与端贝子交情甚厚,但也越不过王法,赃物是从您店里搜出的,此事您就脱不了干系。
刘显达明白陈洪福说得句句在理,自己明知那玉马来路不正,还要据为己有,至少是替盗贼销赃。
仅此一条便可获罪。
“我会尽全力帮您大事化小,但有个条件,不知您怎么理解。我想,如事办妥,您可否将玉芸小姐许配与我?”
“混蛋!乘人之危!”这是刘显达的第一个反应。但思忖良久,他又觉得即使陈洪福真想借此使手段胁迫自己,左不过欲娶玉芸为妻。
照理说,这本应是件好事,那个顽劣之女本来也不好找婆家,何况如今的陈洪福既有势力,又有才干,把女儿嫁给他没什么不好。
这么一想刘显达的心情好多了,他痛快地点头答应了。陈洪福还不算完,写一份字据,让刘显达签字并按了手印。
当晚,刘显达就换了间宽绰整洁的牢房,晚餐也有酒有肉了。三天后,刘家人得到通知,允许探监了,但一次只能去一人。
韩大脚雇了辆车就赶到牢里。吃住条件都很优越的刘显达重又红光满面了。
韩大脚从丈夫口中得知,能有这种上等待遇,全仗陈洪福的奔波。韩大脚心中感激,但听了陈洪福的附属条件,不觉眉头紧锁:“这事,我得回去跟闺女商量商量。”刘显达气了:“还商量啥,陈洪福哪点不好?就咱家那个丫头片子,能嫁这样的人就是她的福分。”尽管丈夫这样讲,韩大脚回家后还是把事情跟玉芸说了。
玉芸恨得银牙紧咬,心想:结婚可以,转天三姑奶奶就跟你办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