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柚永远也忘不了三年前初入帝京时的那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似道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哀怨,漫天的白色刺眼苍白的似三年后再次回来时候待拾起的散落的回忆。楚柚踏雪而来,冷漠的看着帝都稀稀疏疏几人来往,雪飘飘洒洒的落在了她的青丝,落在了她的眉眼。帝都真是个好地方,无论是分离还是重聚都能让人习以为常,似太医见惯了死生的波澜不惊。她抬头望去巷口那一处人家的院子里的梅花,依旧孤傲的盛开着探出院子来,轻晒一声,是杏花罢,可杏花未曾在雪中盛开。楚柚倒是提前来赴约了,因为她在江南再也等不来那个为她开启桃花酒的故人了。楚柚沿着记忆进了清欢楼,三年前倒是这里的常客。三年后最想来的地方也还是这里。楚柚卸下了一身蓑衣,叫了小二上了两壶茶,便沉默的看着说书先生在台上打着拍着说着那些老生常谈的风花雪月。谁家高官又收了几门小妾,谁家的公子得了哪些秘疾,书生看上了楼阁里的小姐教人给私奔了……
半盏茶凉,那说书先生把折子一拍,便道一声,垂手下台去了。便到下一场故事。
来的却是着青衣的玉面小生般人物,这人唤作白恍,听说早些年初入京都之时,便在京都到处下战帖,邀同行一决高下,不自量力之人反倒最后成就一番名声,据说那三天言谈内行人不屑赴战,但是鱼龙混杂之人来了一通,白恍也不知怎地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个三天三夜。便硬生生的在京都里出了个名堂,迅速京都里落下脚来。只见他缓步的走上台来,笑容冷淡了许多,说了几出惯例,便把折子一顿敛了笑容,双手作辑,道了句,“今日举国同殇,小子就暂歇几日,不便之处,请各位看官见谅。”说着,便走下台去,脚步有几分虚晃苍凉。茶馆的气氛顿时一冷,在座的各位看官皆披一身素衣,风吹动着馆子里外的几盏白色灯笼,茶馆外面的,是茫茫的白色大雪,先前的几分笑语也在冷风中凋零下来,如这茶水一般缓慢的冷却。快入春了,君主最疼爱的九皇子故去,举国同哀。楚柚摇了摇茶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三年前说三年后要来看故人,没想到成了看已故了的人。再次来到帝都再也没有那个能陪自己喝两口小酒道几声哀思的人。你看这人生一世,辗转轮回,也不过如此。你瞧瞧这本该喜庆的春日,却因你一萧清珝而变得如此哀怨罢了。曾以为该死得轰轰烈烈,而不应该是这般惨烈收场。
你听,走街弄巷的童谣都在夸你呢,艳色天下重,公子世无双。
楚柚抬头,柳絮一样纷飞的白雪便落进了眼中,叹息一声,你也算是名满京都了。
走出小茶馆时,天色已晚,只是雪还未歇,楚柚一身白融入雪中,转角的巷口,那一出梅花依旧盛开着,恍惚中又看到故人的清浅笑意,美得让人莫名的落泪。
巷口的深处,有人自雪中而来,天青色的衣裳。垂眸拱手,“姑娘请留步,我家公子有信赠与姑娘,望亲启。”楚柚手一扬,便揭开了信封,眼中入目字迹依稀墨色未干。只一行,“且去莫留。“
楚柚一晒,冷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公子。”是呢,苏公子的苏栴回来了,萧清珝,你开心了吧。说罢,跌跌撞撞地往雪深处跑去。好一句好去莫回头,苏公子,终究是你负了阿九!萧清珝,你求而不得,念兹在兹的也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
多年后,楚柚撑着一把油纸伞,再次踏过青石板,雨丝溅在青石板上开出了朵朵花来。多年前,红遍大半个京都的春宛早已没有了颜色,她抬头望去那已落下匾额,散发着腐味的大门也在风雨飘摇中不堪一击。这里,是九公子一手把毫不起眼的她捧红的地方,这里曾经如这京都繁华处的任何地方一般人满为患,朝歌夜弦,可最终也因为九公子故去的禁忌而衰败萧条。戏班子也早已散了,楼里的姑娘也不知去向,看客更是逢水之客,早已无人挂念。楚柚久久的矗立在雨中,她还记得那年雨滴过屋檐落下的声音和九公子走过庭院的步伐声相映和时的场景,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曾回来过,就像是未曾发生过一般。
后来楚柚在江南的烟雨里每年逢九公子的祭日便点上一炷香,同阿九那些来不及看完的故事娓娓道来……“听说公主殉情时早已没有了萧琴声的公主府已被改造成供达官贵人赏花品月的楼台,听说名满江湖的琴师每年在凤凰台上抚琴引凤,痴等着一个故人。大皇子最终被册封为太子登上皇位,褒唯也如愿以偿也成了唯一的皇后,只是这多年来萧再稳坐圣主之位而对于边疆之事向来求和,和亲的队伍一次一次的往宫里塞满了貌美如花的女子。唯姑娘当年可是样样不愿输于他人的,眼里更容不得半点损己的成全,可不知芺姑娘坟头的草可有高过唯皇后身居高院的凄凉。大将军的女儿出月绯一去边疆也再未归来,这里头也没有谁和谁的故事了。最后啊,旃公子升了职做了丞相,也不知道皇帝心里头怎么想的……”说罢,楚柚冷笑了一声,“你一定最爱听我说他,苏旃他还未娶妻呢,只收养了一个童子,分外疼爱,模样有几分似你年少时的模样,我想……你应该不愿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