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莹见她脸色苍白，只穿着秋日的一件旗袍，领口的扣子还扣错了两颗。她与阿曼相处了些日子，知道她是最在乎外表的，这副样子就出来见人，差不多还是大姑娘上轿第一遭。鱼莹微微一笑，知道她是真着急了，急忙抓住她的手道，“你是什么时候醒的？饿了没有，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面条回来。”
“你还说，我一起来不见你和小春子，顿时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跑到金龙的屋子一问，一屋子的人也都不知你们去了哪儿，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心脏差点儿没跳出来。”阿曼松了口长气，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你倒轻松，跑去买什么面条了，真要把我吓死才高兴吗？”
鱼莹笑着说道，“这么多人守着，能出什么事儿？火龙帮又不是神仙，难道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成？虽说是个潜在的危险，但姐姐也别太把他们当成一回事儿，且不说他们敢不敢这个时候下手，就是真敢，也有小春子他们在。他们都是跟着九爷做事的人，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这点儿小事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咱们以前怎么过日子，如今还正常过就行了，可别整日惊弓之鸟似的，别回头火龙帮没来，咱们先被自己吓出了个好歹！”
阿曼听她说得轻松自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没良心的，枉我这么吃不下睡不着的担心你，你倒没事儿人似的，还反过来教训我。你说谁是惊弓之鸟来着？”
鱼莹笑着闪开，“这不是买了姐姐最喜欢的面条回来吗？我们走得急，现在还是热乎的，你赶紧尝尝。”
阿曼轻叹着说道，“我被你这么一吓，还哪里有什么胃口？”瞪了鱼莹一眼，自顾着回了房间。鱼莹笑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进了门，这才转过身，客气地从小春子手里接过两份打包好的面条，“昨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剩下的你们拿去吃吧！”
小春子也不跟她客气，点头答应道，“嗯！我们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姑娘！”
鱼莹微微一笑，拎着东西进了屋。阿曼又栽倒在了床上，“快把门关上。”鱼莹依言关好了门，又听她说，“我昨晚上睡的极不好，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你帮我拧条热毛巾过来，我要敷一敷。”
“严重吗？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瞧瞧？”鱼莹一边说，一边倒炉子前提下了水壶。昨晚上睡前压了新煤，这会儿还带着余温，水壶里的水也都是热的。她倒在手盆里，拧了条毛巾，快步走到了阿曼的床前。
阿曼伸手要接，给鱼莹轻巧地避开了，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敷在了她的额头上。阿曼舒服地呼了口气，“敷一会儿就行，还请什么大夫？我可不是那么金贵的人儿……”
“要不……今儿和马经理打个招呼，就在家里歇一天？”
“不行！”阿曼很是坚定地拒绝道，“刚刚你不是还教训我说要和平常一样吗？人家火龙帮昨晚上来，我今儿就病倒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多没见过世面的货色，才遇着这么大点儿的事儿就给吓出了病，回头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那以后我也不用在在水一方混了。”
鱼莹认真地说道，“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真不舒服，别为了和旁人志气就忍着，身子可是自己的呀。”
“你放心好了，我真没事儿。”阿曼笑眯眯地说道，“热毛巾敷一会儿，我再吃一碗面条，回头保准生龙活虎和没事人儿一样。”她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忧伤地叹息道，“过几****去了后院，这屋子就剩下了我一个，到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坚持着过呢！”
鱼莹道，“这都是一时的，等我在后院找到了出路，总是要出来的，我又不想做那种营生，不过是想着后院的机会多，想要争取一下罢了。”
阿曼嗯了一声，“机会虽多，凶险也不少，总之你自个多小心吧。”大概是不想说下去，转了个欢乐的话题说道，“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干嘛对小春子那么好？还让他住进了咱们的屋子？要我说，你可不是担心安全的问题吧？说真的，你是不是因为他是九爷的人，所以才对人家热情的？”她得意地扬了扬眉，似乎看出鱼莹心事似的，“我就说嘛，九爷那样的人物，哪家的姑娘看了会不喜欢？小妮子也动了真心思，是不是？”
鱼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阿曼一把抓下额头上的热毛巾，激动地坐了起来，“你是看不上九爷？还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哟，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事，脸皮薄不好意思了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是再了不起，也是个女人，九爷风流倜傥，性格又好，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你若是真动了心，也没什么不好的。跟了他，总比餐风露宿整日筹谋算计强吧？”
鱼莹淡淡地说道，“九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也承认自己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真的动过心。”她一说到这里，阿曼就露出一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得意神情，鱼莹悠悠一笑，继续道，“只不过，我是清楚明白的，九爷不是我要的人，也不是我愿意为他停泊的港口。”
小时候住在小渔村时，因为靠海生活的原因，哪家嫁了姑娘，都说她是一条穿，冲破了风雨，驶入了能够庇护一生的港口。
她也是一条船，只是她不稀罕安逸的港口，她想要的是更宽阔更凶险更刺激更庞大的新世界……
那才是她的目标。
阿曼的脸色一白，“为……为什么？”大概是实在想不出拒绝唐九城的理由，因为神情有些惊诧和不可置信。
鱼莹认真地想了想，低声道，“我想要的东西，他给不起。他想给的东西，我不稀罕。”末了，又淡淡地加了句，“就这么简单。”
简单……简单吗？
阿曼原本还觉得自己多少是对她有一些了解的，这会儿彻底放弃，觉得眼前的鱼莹的心思像是大海一般深不可测，完全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鱼莹轻轻按下她的身子，把她重新推到床上去，从她手中抽出毛巾，又敷在了她的额头上。一套动作做完，阿曼的表情竟然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鱼莹忍不住一笑，幽幽道，“我对小春子好，是因为命在他的手上，不得不好，这和九爷没一点儿关系。昨晚上第一次见火龙帮的新当家，虽然没说上话，但只一对眼，就知道他是个极有城府的，面对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敢小觑，因为我根本猜不到他的想法，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昨晚上九爷的表现，让他更确定了我在九爷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可以用我来要挟九爷，应该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九爷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把小春子留下来。以我对九爷的了解，遇到这种事儿，他第一想到的肯定是把我接到唐公馆去，就摆在眼前，亲眼看着我安全才能放心，但他没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阿曼傻傻地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鱼莹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明白，此刻他的处境，比我更危险。如果把我放到了身边儿，很有可能会把我至于危险之中，所以……他才没有这么做，退而求其次的吩咐人来保护我的安全。”
“九爷？九爷能有什么危险？”阿曼紧张地问道，“你是说火龙帮会对他下手吗？他们不敢的，九爷的手下，也养着不少人，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单凭火龙帮一个，自然不足为惧，但昨晚上，火龙帮可是领着漕帮的人一起来的。这等于是给九爷发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告诉九爷，火龙帮现在正在迅速的扩张势力，寻求盟友，如果九爷再这么束以待毙，将来火龙帮将会成为他最大也最头疼的敌人。九爷这些日子没办法高枕无忧，一定会想办法拉拢关系，而上海滩的帮派关系向来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进火龙帮为他提前安排好的陷阱里。所以，九爷才没有带着我。”她看着一脸震惊的阿曼，继续道，“我不知道火龙帮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但小心一点儿，总是没坏处的。九爷把小春子留在了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救下我的命。对于这样的人，我当然要亲近些才行。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做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火龙帮真对我下手，他们舍命保护也可以，不闻不问也没什么不行，回头九爷问起来，最多会怪他们保护不周。那时候我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岂不是很可怜？”
阿曼连连点头，“你想的很周到，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你做得很对。既然这样，我也会对小春子好一些的。”
鱼莹见她想明白了，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吃过了面，由小春子陪着去了在水一方。不知是不是火龙帮来过的原因，这消息一经传出，大家都担心火龙帮会借机寻仇，唯恐惹上什么事儿，毕竟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去在水一方了。也因为如此，在水一方的生意又淡了一段时间。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月，大伙见火龙帮没什么后续的动作，这才又陆陆续续的来了。
小春子一直跟在鱼莹的跟前儿，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关系自然又亲近了不少，鱼莹就借机询问了几句关于五爷与九爷的事情，小春子也都毫无隐瞒地说了。
就这样，时光飞速进入了十二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冷风往脖子里钻，冻得人站不住脚。
这一日，在水一方和往常一样热闹，鱼莹接了几十个电话，直到夜幕降临，电话室才安静下来。她刚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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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