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样子似乎睡得挺沉,连我发出的那么大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我想了想,还是轻轻地踹了他们几脚,把他们弄醒了。总之,还是告诉他们一声我又要出山了吧,不然万一他们醒来见我莫名失踪,指不定又以为我出事了……呸呸!童言无忌!
“醒醒,起床尿尿了!”
“唔——”
这几个家伙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可能是因为还没睡醒,眨巴了好久的眼睛,才终于看清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他们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敬爱的君王!咳咳——
“主上,您醒啦。”
“嗯,醒了,不过又要出去忙活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待着了,要是真累就回去睡。”
“主上,我们是在等您啊。”
“诶?”
我靠,我在心底暗骂一声:你们睡得跟死猪一样,这叫在等我?要不是爷踹醒了你们,你们就是等到老死都不会知道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过想归想,爷怎么着也是个仁慈博爱的君王不是?嘴上是肯定不会这么损他们的,况且看他们现在这样子,显然也是真的累着了:“等我?等我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去帮我办事了么?”
“是啊,主上。昨晚大家已经连夜将您吩咐的事儿散播出去了,但是大伙儿说不放心主上一个人留在山里,所以,我们就决定轮流在这儿候着,方便主上随时差遣,其他人就继续在外面忙活……”
听了这话,我也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儿没提上来。
“你们也真是……至于连夜就去办吗?大半夜的,你们‘散播’个什么劲儿?往哪儿散播去?”
“主上……因为主上说是‘十万火急’,所以我们就一刻不敢耽搁地去办了。主上请放心,兄弟们绝对没有做出什么扰民的事情来,我们半夜出去,也就是去多找了些在外的兄弟,让他们今天一早就帮忙一起散播。”
我点了点头,帮忙的人多一点儿,我的目的,也或许能更快一点儿达到。
我拍了拍面前这家伙的肩膀:“辛苦你们了。这事我既然吩咐你们去办了,就表示绝对相信你们会办好,所以,你们也没必要特意在这等着跟我汇报。”
听了我这话,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突然笑了起来,对他们说道:“行了,别装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爷开始编瞎话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看着他们略显惊讶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想得没错。
“你们要真只是想告诉我这些,大可以去王殿前等我,之所以守在这幻月山唯一的出口处,怕是因为担心不知道我会从王殿的哪个门出去,所以才特意留在这儿逮我的吧?”
“主上,我们……”
我看着他们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行了行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又跟千年前一样,突然消失。”
千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当然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那次我的莫名失踪,看来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或许,我不是一个够格的君王,至少我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想想他们被封印的那一千年,想想他们流离失所的那一千年,想想他们孤苦无依的那一千年……
原来,我真的是如此混账!而最可恨的是,我连自己犯下这些罪行的原因都不知道!
“主上,您……又要走了吗?”
我看着他们眼神中的不舍,强牵出一个大大的笑颜:“去你们的,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走了?爷又不是出山去送死!去去去,别拉长着个脸,跟死了老爹似的!放心吧,爷就是出去办点事儿,等忙完了就会回来,然后,再也不走了!”
这世间许多事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似乎在我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到底是我天生衰命,还是交友不慎?我也不过只是在自己家里休息了一晚,漠尘这里,果然就出事了!
好死不死,还偏偏是喜忧参半,搞得小爷我就是想骂他都不成。
先说好的吧,神奇吗?就过了一个晚上而已,碧落居然已经如我所料出现了。
然而坏的……
小婉滢又不见了!为什么要说“又”?算起来,之前我把她捡回来的那一次,应该也可以说是因为她莫名“失踪”,才会遭到某人“毒手”的吧?
先不纠结这个问题,小婉滢这次失踪的原因,真的是让我哭笑不得。
我问漠尘,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让她暂时处于休眠状态。他倒好,反而怪起我来了,说什么我突然就这么走了,而且一走就是这么一整夜,他半夜被小婉滢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吵醒好几次,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怕把她饿坏了,我回来找他麻烦,没办法,只好放了她,可谁知道,她一醒来就吵着要找“爹爹”,漠尘只道当时自己回答她说我是出去办事了,可小婉滢完全不信他的话,哭喊着说是爹爹又不要她了,然后就夺门而去了……
我看他说得声形并茂,也没好意思打断他,直到他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差点儿没被自己憋死,我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不信。”
废话,这么二缺的理由,爷怎么可能会信?
不过算了,这事不急,我现在基本上也能猜到小婉滢的去向了,不出意外,她应该是朝着我幻月山的方向正在行进,至于目的……
我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漠尘,和垂首不发一言的碧落。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漠尘干咳了两声,问我:“你这话是问谁呢?我还是她?”
“随便!”
我又不是白痴,就是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小婉滢消失肯定和碧落出现有关!
漠尘看了一眼碧落,眼神里也不知道是无奈呢,还是责怪,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道:“小月月,你那办法真的是……哎,我说你大半夜的,是不是也忒无聊了点儿?”
我一愣,突然有点犯傻,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知道我昨天半夜干嘛去了?
我转过头去瞪向碧落:“你告诉他的?”
她没说话,也没看我,还是和刚才一样低垂着脑袋,听了我问话后,点了点头。
“呵,难怪……”我冷笑了一声,“过程不重要,能达到目的就行。碧落,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还认不认我这个主子?”
说实话,若换作以前——也不用很前,就说在我发现小婉滢被人篡改心性之前——那时候的我,一定不会怀疑碧落对我的忠诚,然而事实既已摆在眼前,十多年前,我与小婉滢分开的那一天,我分明是有嘱咐过她,替我好好照顾小婉滢,可是现在她做了什么?
碧落当然是不可能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坚定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
我满意她给出的这一答案,无论真实与否,至少我的心里还是有了些许的安慰。
“既然如此,就老实招了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上所指何事?”
“还要再装下去吗?”
真是不错啊,连眼神都开始会骗人了!碧落看着我,眼中满是疑惑。
“呵,你对我的小婉滢做过些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听到我这话,碧落的身躯,明显地震了一下。
“主上,我……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她。”
???
“嗯?”
我脑子出问题了?为什么她的话我完全没听明白?
“咳咳……”
我看了一眼干咳着的漠尘,没好气地说道:“有屁就快放,咳咳咳,小心把肺管子都给咳出来!”
漠尘本来是意图掩饰尴尬的干咳,听到我这话之后,直接演变成了被自己口水抢到的真咳。
“咳咳——我说小月月,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呢?真是……得得得,你别瞪我,我说就是了。碧落的意思是,刚才你闺女走的时候,她没能拦住她,所以‘对不起’。”
“谁问她这个了!”
我暴怒地指着碧落的鼻子吼道:“你我主仆一场,我却从未把你当成过下人,一直以来,我都是如此信任你、依赖你,把你当成是……是‘朋友’一般,小婉滢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心知肚明,可你不仅扭曲了她的记忆,还恶意颠覆了她的心智!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朋、友……”碧落没有因为我的严词指责而有任何反应,反而是对于这两个字,有了些许的动容。
“主上,您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么?”
“那是以前,你没背叛我的时候!现在……呵,你若是想要我把你当成仇人,我也不会介意,反正我幻月的世界里,也根本不该有朋友。碧落,你还叫我一声‘主上’,我也念及你我相依多年的情分,只要你解了小婉滢身上的幻术,并且解释清楚这样做的目的,我便不再追究。”
碧落的神情,似乎很是受伤。可笑么?这年头,真的是行凶的比受害的更显无辜!
“主上,您不该怀疑我对您的忠诚。”
“废话少说,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我的条件,你是接受不接受?碧落,一念极乐,一念幽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碧落落泪的样子。我记忆中的她,一直都是个淡漠坦然的女子,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每次我开心的时候,特别是冲她笑的时候,她都会淡淡地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然而现在想来,我似乎没有见过她真正的笑靥。
也曾有被我责骂的时候,但那时候的她,无论我说多么重的话,她都只是默默地垂首听命,之后,以更犀利的处事方式来回应我。我一直以为,对于她来说,我的严词厉语,永远都只会是她的动力,不可能成为令她伤痛的源头。
然而,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一个会伤心、会落泪的女子。我无法理解她此时泪水中所铭刻的悲伤,但我刺痛了她心头的某块柔软之处,已是不争的事实。
晶莹的珠光之中,她缓缓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处的玉臂,伸到了我的面前。
她对我说:“主上,碧落永远不会做出令您伤心的事情。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对我有了这番误解。但是我曾暗自发誓,只要是主上的吩咐,碧落誓死必从!所以,原本即便不是我所为,我也会遵从主上之意,解去月婉滢所中的幻术。然而,主上……请恕碧落的无能之罪。现在的我,真的无能为力。原因……您搭个脉便知。”
看着这样子的碧落,我微微伸出的手,突然有些发怵,但是我确定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真的在害怕些什么,而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么悲痛欲绝的碧落,让我心里不禁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推测而已,如此无凭无据地去随便怀疑一个跟了自己千百年的下属,我何时变得如此自我?
我心中所想,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亦不会在面上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挣扎,这就是一个君王必须该有的忍耐力。
所以,就算是再懊恼,到最后我还是如碧落所愿,单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我尚有温度的指尖下,是她肌肤上冰凉的触感,我刻意地无视了这抹凉意,然而下一刻,我下意识地猛然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加大了手下的力度,想要更真切地感受指尖之下的那份律动。
毫无疑问,漠尘也看出了我骤变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我道:“怎么了吗?”言语间的担忧,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彷徨失措,甚至心里开始感觉到一丝惊惧,狠狠甩掉了碧落的手,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碧落垂下头,用另一只手抚平了自己凌乱的衣袖,之后,用一种不知是悲恸还是失望的语气问我:“主上,您现在可以信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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