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士转动着绞盘拉起了千斤闸,随后打开了堡门,王孝杰带着几个兵士出了堡门向山下走去。
城墙上,苏扬和魏继业等人看着王孝杰的走下山坡之后,山下军阵前面大纛旗下的一员老将打马迎了上去。
苏扬问魏继业:“那是李敬玄?”
魏继业一愣,心说李敬玄好歹也是中书令,在大唐的官制体系中,可以说做到顶了,说此人权势滔天也不为过,这小子竟然敢直呼其名,也不知胆大包天,还脑子里缺根筋!
“对,那就是李大帅!”
苏扬有些纳闷:“王将军虽然是洮河道副总管、前军副将,但李敬玄可是以中书令代洮河道总管,王将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竟然自降身份打马上前相迎,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啊!”
古代在官场上是很讲究上下等级规矩的,这也是官场礼仪,下级官员迎接上级很正常;平级之间给面子可以相迎,不给面子也可以不迎,若是相迎也要掌握好距离和尺度;下级来访,上级官员可以坐在椅子上不动,等着下级来拜见,若是相迎就是自降身份了,也等于是间接抬高了对方的身份地位。
魏继业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皱眉道:“不太清楚,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别的情况?”
王孝杰与李敬玄在山下简单说了几句,李敬玄就向部将们交代了一些任务,然后被王孝杰引上山来,跟随李敬玄上山的还有几员大将、几个随军文官和数百兵士。
这些人进了承风戍之后,堡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留在山下安排兵将们扎营的将军,其他将军和随军文官都跟着李敬玄进了议事大堂,王孝杰全程作陪。
苏扬一个小校的散官校尉,有官名无实职,当然不可能参与议事大堂的议事,连靠近都做不到。
魏继业也是如此,他这个承风戍的守将很快就失去了对承风戍的控制权。
一个三十余岁的唐军大将手握战刀带着近百余名精锐甲士登上城墙,气势汹汹的对原守卫们大喊:“吾乃金吾将军曹怀舜,承风戍守将何在?”
魏继业上前抱拳道:“卑职承风戍守将魏继业见过曹将军!”
曹怀舜目光在魏继业身上上下扫了两遍,“大帅军令,从即刻起,由本将军负责承风戍防务守备,尔等皆暂编在本将麾下听用,汝可有异议?”
魏继业自然不敢违抗军令,但按照规矩,这个军令不能直接由李敬玄越级下达给他,必须通过洮河道二路军总管裴行俭下达,而裴行俭在此次大战中的任务是留守廓州,防备吐蕃军从东面攻击李敬玄大军的侧翼,但裴行俭此时正在洮阳坐镇,北面的野狼岗又被吐蕃人占据着,军令军报都无法传递出去。
“这个······曹将军,这不合规矩吧!”
曹怀舜没想到魏继业竟敢不配合,他眼睛一瞪,面露凶相,手扶在刀柄上盯着魏继业冷声道:“怎么的,汝竟敢不服从军令?”
苏扬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由骂魏继业死脑筋,你再莽也得认清形势啊,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斗得过曹怀舜?更何况这厮上头还有李敬玄撑腰,真要硬顶下去,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扬连忙一拉魏继业说道:“魏兄,这只是临时差遣,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兵法都需要作出变通才能适用于战场,更何况是规矩呢?你依旧是听命于洮阳方面,只要李大帅的军令与裴将军的军令不发生冲突就是无碍的,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共同对敌,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曹怀舜不由仔细打量起苏扬来。
魏继业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苏扬说得也很有道理,于是只号答应:“卑职遵命!”
“如此甚好!”曹怀舜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他把带来的兵将们部署在城墙上各个位置,与原守军将士们交叉防守。
“那个谁,你过来!”
苏扬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见曹怀舜正向他招手,于是走过去躬身抱拳:“卑职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曹怀舜摆手:“不用紧张!”
吗的,你哪里看出小爷紧张了,是你小子装大牌好吧?苏扬心里不由一阵诽腹。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官居何职?”
苏扬道:“卑职姓苏名扬,字镇远,陪戎校尉,祖籍冀州武邑!”
“哦?你是冀州武邑人?此前圣人派某去河北招募勇士,某还专门去过武邑,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的故里就在武邑,说起来你跟苏大将军还是同乡呢!咦,你也姓苏,莫非你与苏大将军是同宗?”
唐朝是宗族制度大行其道,每个姓氏都有宗族,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宗族,成年之后有的留在宗族,有的选择外出创业就成了分支,即便是平民和庶民也都是有宗族的,只是关系远近的问题。
这也难怪曹怀舜会怀疑苏扬与苏定方是同宗。
苏扬笑道:“算是吧!”
这时一个甲士跑上城墙大喊:“苏镇远在哪里?陪戎校尉、前军旗牌副官、已故邢国公苏大将军之孙、彰武郡公苏将军之侄苏镇远何在?”
苏扬听得一愣,这不是叫我吗?他转身举手:“我是苏扬!”
这传令兵快步过来道:“大帅要见你,快随我去议事大堂!”
“好,请前面带路!”苏扬说完跟着传令兵快步走下了城墙。
曹怀舜此时有些发懵,他扭头看了看魏继业,“这······某还以为他与苏大将军是同宗,他真是苏大将军的孙子?”
魏继业笑道:“应该没错!”
苏扬跟着传令兵很快来到议事大堂,大堂主位上正坐着一个老者,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质加身,两侧十几个大将各自坐在马扎上,双手放于膝盖,王孝杰也在其中,排位稍稍靠前。
“卑职苏扬见过大帅、见过各位将军!”
李敬玄打量了苏扬一番,见他身形健硕,相貌粗狂、威猛,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苏定方的影子,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苏扬啊,前锋大军遭遇吐蕃大军埋伏、围攻以至全军覆没的前后经过,某已听王将军详细说过了。你在这次战斗中表现英勇,在保护刘将军和王将军撤退时奋勇杀敌,功劳甚大!苏将军力战而死,悲呼壮哉!某对苏将军的阵亡深表痛心,你们苏家三代从军为朝廷效命,可谓满门忠烈,稍后等打退了吐蕃人,某就上奏朝廷为苏将军和你请功!”
苏扬躬身抱拳道:“扬多谢大帅!为国尽忠乃人臣之本份,既然选择了从军效力于疆场,我苏家男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荣华富贵倒在其次,只要大唐国泰民安,大伯就没有白死,前锋一万余袍泽弟兄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壮哉!”右武卫将军韦待价忍不住站起来大赞,“社稷有难,我等行伍之人若不去死,难道让百姓们去死?苏小郎之言当为我辈行事宗旨。大帅,据某所知,苏将军无后,苏大将军一脉如今只剩下苏小郎这么一根独苗,末将建议向朝廷上书,把苏小郎过继给苏将军,如此一来苏小郎便可承袭苏将军爵位!”
其他一些将军也纷纷点头,这其中就有好几个曾在苏定方麾下效力,右武卫员外将军黑齿常之起身向李敬玄抱拳道:“大帅,某生平最敬苏大将军,苏小郎有先祖遗风,某赞同韦将军之建议!”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当年苏定方率军攻百济,破其国,生擒其国主,黑齿常之率部投降,对苏定方敬若神明,虽又复叛,但后来最终还是再降唐朝。
“此乃好事,某会上书朝廷向陛下建议此事!
李敬玄闻言点点头,又问苏扬:“苏扬,你还有何要求和困难一并说出来,某会尽最大努力替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