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蜷缩在炕边的田美英咳嗽起来,许小波赶忙上炕帮田美英拍拍后背。然后下地去厨房找水喝,可是,炕灶上只有冷冷的一圈圈的铁蓖,没有冒着热气的锅,也没有暖水壶,甚至连喝水的水杯或者连个碗,他们都没有。
低头返回屋里,田美英已经不咳嗽了,但却在角落里蜷缩的更弯了。许小波轻吐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对田美英说:“我去趟小卖店。”田美英没有答话。
他拿了放在窗台上的那两串钥匙其中的一串,装进口袋里。然后走出了房门,走进院子。看着渐黑的天空,他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的进了韩大爷韩大娘的屋子。进了问,扑面的热气让许小波有些舒服。他站在门口,没脱鞋,冲着里屋小声喊:“韩大爷,韩大娘。”
里屋门被拉开,里穿深色线衣,外披着开衫酱色厚毛衣,腿上穿着老式旧军绿色呢绒肥裤子,脚穿一双深色钩针钩的毛线拖鞋的韩大爷,正轻弯着腰笑呵呵的看着许小波说:“小波啊,啥事啊。”
许小波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的问:“韩大爷,可可不可以把三轮车借我用一下,我想装点东西。”
刚刚进院子的时候,许小波无意看见了柴垛边上有个三轮脚蹬车,一个可以骑的前面能装货的三轮小推车。所以刚才在屋子里盘算细节的时候,小推车就跑入他的脑海。他就想着正好可以借一下三轮车来装东西。
韩大爷眉毛一挑,什么也没说。许小波有些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
然后韩大爷忽然恍然大悟的说:“哦,要搬家用是吧,行,给你使使,会骑不?”
许小波连忙说:“会会。”其实他不会。但他想不会骑就推着,咋地也得搬点东西回来。
“行。等着啊,给你拿钥匙去。”韩大爷笑呵呵进屋,不一会就给许小波拿了一个小钥匙。
接过钥匙,许小波轻轻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打算出门。
刚转过身,韩大爷就急忙在他身后喊说:“等等。”
许小波不解的转头,紧握着车钥匙,只见韩大爷进了里屋。不一会,韩大爷走了出来,递给许小波一个八成新的过膝军绿色棉大衣,和一个同色雷锋帽,半责怪的说:“啥体格子啊,穿这么少,这哪行呢。穿吧,不埋汰。”
许小波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了棉大衣说了声谢谢,就急急出了屋子。
他实在是太冷了,所以他连客气的稍微推辞一下都不敢。
毫不犹豫的穿上棉大衣,带上棉帽子,顿时,身体暖和了起来。不再被冻的瑟瑟发抖。
在院子里手拢在自己房间的外窗户上,眯着眼睛,透过上了霜的窗玻璃模模糊糊的看了看还在炕上蜷缩的田美英,许小波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的转身就向三轮车那走去。
走着走着,许小波感觉帽子不怎么紧乎,就把帽子拿下来,看帽子里还掖着一副线手套,许小波心里顿时一暖。这些善意的小细节,总能让人心里莫名温暖。
戴起手套,戴好帽子,打开三轮车的铁链子锁,许小波晃晃悠悠的就推着小推车出了院门。细心的通过门锁口把手伸进院门,从里面栓好铁门,许小波就在胡同里七拧八晃的推着小推车向马路方向走着。
推了一会,许小波找到了门道,然后一使劲上了车,跟骑自行车一样慢慢的蹬着脚蹬子。双手轻轻的在车把手上来回掌握着方向。略微熟练之后,许小波就大胆的把车顺利的骑到了马路上。然后越骑越稳。
天已黑,他犹犹豫豫的往家方向骑去。
身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心里却越来越颤抖,车拐进熟悉的胡同,他把车停下来,用颤抖的手把衣领立起来,挡住了脸。
深吸一口气,许小波慢慢骑过家门口,用余光观察着院里。
屋里没开灯,院门紧锁,小道的积雪没有脚印。应该没有人。
前后走了一圈,确定安全后。许小波深吸了一口气,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口,然后拿出钥匙熟悉的开了门。尽管心要从心口里蹦出来一样,但许小波还是装作从容的进了院门。走在通往房门的院里的小道上。许小波大气都不敢喘,他总感觉四周好像很多人在看着他,尽管他心里慌乱,但却慢慢的走,尽量脚步踩稳。当他不快不慢的走到房门前,感觉浑身都是汗。慌张的拿出钥匙,可是颤抖的手就是握不住钥匙,开了几次都没打开房门锁。
深吸了一口气,许小波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平定心神,慢慢的打开锁。拉开房门,一股酒气夹着烟味冲到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
屋子里很安静,在别家灯光的映衬下,不是很黑。许小波进了屋把棉大衣一脱,不敢开灯的他就着熟悉感,狂跑到客厅。然后小心而急迫的跨过满地的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子,直奔客厅里墙壁的大衣柜。
打开衣柜,胡乱的先把田美英的衣服裤子胡乱的一件一件穿在身上,他比较瘦,能穿下好几件。然后许小波拿出一套干净的被罩铺在地上,把装着全家内衣裤的袋子拿出来放在被罩上,再把自己的一些衣裤也装进里面,然后跑回自己屋拿回书包,还有一些习题册都胡乱装进被罩里。
站在客厅,他头脑混乱,却又很有条理,仿佛不是他在支配大脑,而是大脑在支配他。装好学习用品,再把自己的被褥慌乱叠好,也统统放进了被罩里,然后把被罩四个角使劲压着用力的对系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大包袱,他先背着大包袱跑到房门口,再回身去田美英屋里用同样的方法打包了田美英的被褥。
这些弄完,不到5分钟。
深吸一口气,他又跑到厨房,在碗架下找到个空米袋子,随便的装了几个锅碗瓢盆,然后就站在厨房门口,环望着四周。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想着再拿些什么,多拿一点是一点,可他又不敢多拿,怕被看出破绽。隔壁的传来的做饭声让他打了个激灵,不敢再逗留,许小波把米袋子也放在门口,然后小心的把房间里的东西尽量归位,不想让人看出被拿过东西的样子。
推开房门刚要拿东西出去,许小波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放下这些包袱,跑去客厅衣柜旁的杂物柜,打开下面的一个抽屉,一个还帐本静静的呆在这里。里面还夹着皱皱巴巴的5元钱。鼻子一算,深吸一口气,许小波仰了仰头,把账本揣进口袋。
小心关好抽屉,跑到门旁迅速穿好棉大衣,戴好帽子手套,两个行李背包一背一抱,再夹着大米袋。许小波就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然后转身小心的锁好房门,再撒腿快速跑向院门。院门旁,还放着落满雪的赵阿勒给许小波的煤,没有犹豫,许小波把煤也拽出院门,扔到三轮车上,然后细心的锁好院门。心像要跳出来一样。
把东西胡乱扔在三轮车上,再压了又压,这些行李包才勉强装进小三轮车,许小波翻身上车,然后紧张竖起衣领挡住脸,就骑着小推车在胡同里飞奔起来。
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就着夜色,许小波更用力的蹬着小推车。心里紧张的直颤抖。
刚出胡同往右拐,他就看见于老六和几个人,晃晃荡荡的往这边走。许小波吓的脚一滑,蹬空了车镫子,惯力让他坐在车座上的身体往前一推,差点没坐稳摔下来。他吓的腿蹬不住车蹬子,手也颤抖的把不住车把。但他强装镇定,大脑强行指挥着他用力蹬住车镫子。勉强骑了几步,和于老六擦肩而过,同时生生的把车拐进了右手边的一个小胡同里,他不敢快骑,因为身后已经传来许老六的声音:“今个再打个通宵,你们几个瘪犊子赢钱不许跑,草的,这许建国是不是方我啊,在他家打个麻将都不赢,我就不信了,今个好好耍耍。谁都别拉梭子。”旁边跟着的人都附和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嚷嚷着就路过了胡同口。
许小波感觉满后背的汗湿湿的贴在衣服里,风一刮,就冷的直打哆嗦。一溜汗已经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了下颌,可是他擦都不敢擦,动都不敢动。只是轻轻的蹬着三轮车。耳朵竖的直直,紧张的听着身后的风吹草动。
听着他们的聊天声已经渐远,许小波判断出他们已经走远,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的回一下头。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胡同,他赶忙回过头,猛憋了一口气,半站起来狂蹬起三轮车。直到三轮车拐进马路,许小波穿过马路,又闷头穿过好几个陌生胡同,然后再进马路,就这样走了很远之后,他鼓足勇气再回头看看,看着空荡的身后,他稍微放下心来,这才低头猛劲的往韩大爷家骑去。
快到韩大爷家的时候,许小波还留了个心眼左拐右拐的多次回头查看,确定于老六的人没跟着他后,他才放心的进了院门。
东西搬回屋后,许小波才发现屋子已经热乎起来了,原来是韩大娘帮他点了炕。
许小波在还车钥匙和棉衣帽子的时候特意感谢了一下韩大娘。韩大娘忙摆手说远亲不如近邻,让他别客气。看着实实在在,不乱计较凡事不空要人情的大爷大娘,许小波心里暖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