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媚骨(1 / 1)

一个晌午,姜娆都是在郑秋的叹气声中度过的,鄢秦侯夫人如何善待她们,如何关怀照拂,又如何是同自己女儿一样的栽培。

见郑秋此般反应,想来定是情谊深厚,毕竟十多年养育之恩,恩重如山。

但是,事已至此,左右是要辜负一头,索性就成全方菱菱好了,亦是将欠下的人情还清。

殿外苑中似有人来,打破了原有的静默。

小林子本在回廊下守着,就见打殿外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女官赤线冠顶,束腰及胸,胸前亦是朱色配饰。

此乃六尚掌事官服,小林子认得,大周尚红,二十四司女官中,臧红色四品,赤朱色五品,明黄色六品,水银色七品,低等宫女无配饰冠顶,皆为蓝色布衣。

“这位请姑姑留步,不知有何贵干?”他连忙上前招呼,既不敢轻易放她进来,亦不敢开罪。

“我们薛司衣有要事在身,要见吴公公。”从旁的蓝色宫服的采薇嘴巴利索,上前就自报了家门。

小林子瞧着那薛司衣一脸傲气,心下暗啐,不过是个五品女官,就傲成这幅样子,连皇上身边的正四品王尚仪,也不若她架子大。

“回姑姑,真是不巧,咱们吴公公事务繁忙,不在宫里,您还是下次再来罢。”小林子堆出笑意,心想来此地耍威风,倒要为难你们一番。

谁知那薛司衣却道,“不必等吴公公回来,我要找的人,是司衣司姜掌衣。”

小林子一听,就皮笑肉不笑地回,“那姑姑可就找错地儿了,我们永乐宫只有八位娘娘,没有甚么姜掌衣。”

“你这分明是为难我们!”采薇伸手一指,小林子仍是不予回应,几人就被堵在殿门外头。

“内务府和六尚同在后庭为官,何苦刁难?你们吴公公是个聪明人,我们就在这等着。”薛司衣一派从容。

小林子见她执意,便料定许是真有要事,气焰倒软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吴公公果然从东面而来,一眼见到薛司衣,遂客气地招呼,“薛姑姑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甚么需要帮忙的?”

蓝衣女官瞥了一眼小林子,“吴公公手下可教了些厉害的人呢。”

吴忠作势往小林子身上一锤,“没眼见的东西,还不快给各位姑姑赔不是!”

薛司衣一摆手,“不必了,我今日来,是向吴公公要个人。”

吴忠仍是客气地笑着,薛司衣继续道,“司衣司正为各宫娘娘赶制祭服,但皇后娘娘的那一件,需用特殊针法纹绣,而不巧,我们司衣司唯有姜掌衣一人会这门针法。她突然被调走,各宫禁严,司衣司来不及寻替代人选,只得过来求吴公公赏个脸面。”

“永乐宫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这恐怕不妥…”吴忠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薛掌衣上前一步,将那包沉甸甸的银锭子塞到他手里,“司衣司姜掌衣,只用一个时辰,宵禁之前完璧归赵。”

吴忠叹道,“既是为皇后娘娘制衣,便是替陛下办事,老奴也只好法外容情,姑姑可要算好时辰。”

吴忠领着姜娆,交到薛司衣身边,“惠妃娘娘可要尽心为皇后做事。”

眼观这位女官的服饰佩戴,加之已逾中年,又听吴忠言中之意,遂明白了大概。

她始终沉默着,稳步前行,此种情况下,言多必失。

去往六尚华章宫的路上,蓝衣女官见姜娆珠钗粉面,遂拉了她叹气,“咱们这些人里头,独独挑了你过去,真不知道是你的福分还是…”

薛司衣打断她,“采薇,说话注意分寸,今日请惠妃娘娘过来,已是僭越。”

因着六尚二十四司皆在华章宫内,是以占地极大,顶的上四座永乐宫。

姜娆停步不前,“不知姑姑所谓何事?”

薛司衣看她如此谨慎,便和颜悦色道,“替皇后娘娘的祭服纹绣。”

姜娆亦是弯眉浅笑,“要多久?”

“一个时辰以内,惠妃娘娘先请罢。”

入了司衣司,随处可见不同服色的女官往来,各色绸缎布料摆放有序,针线绣器一应俱全,不同服色的女官们正在埋头做活,井井有条。

瞧见姜娆来了,皆是面带惋惜,只略微站起,表示见过,再无其他。

姜娆一路缓缓而行,虽没来过,但本能地有种熟悉之感,仿佛已在其中生活了许久,这里和永乐宫相比,添了许多生气。

一进内室,薛司衣亲自阖上木门,姜娆犹自镇定地坐在绣榻前,“薛司衣,此地无人,有话尽可直说。”

那脸上严厉的神色登时消散,她躬身近前,“夫人有事吩咐,宫禁森严,不得以才出此策,请小姐过来。”

薛司衣,是鄢秦侯夫人的人。姜娆立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层。

“我只会穿针引线,别的可做不来。”她委婉地推辞,显然不想陷入任何纷争。

薛司衣将祭服端过来,铺开在眼前,“这祭服穿在皇后娘娘身上的那一天,就是小姐你殉葬之日。”

姜娆仍是笑,“不劳薛司衣提醒。”

薛司衣便引上针线,“若小姐按照夫人指示,待新帝登基,自会放您生路。”

难怪郑秋当日说起鄢秦侯夫人时,自己总觉得何处不对。

原来,她这是放长线,只怕姜娆能被选中,也少不了她在背后运作。

先予生,后予死,再以生为诱饵,这鄢秦侯夫人,盘算的真是天衣无缝。

姜娆稳下心思,若鄢秦侯夫人有远见,恰和景安王为一派,那自己便可顺水推舟,即保了命,也不负夫人托付。

“陛下这几日,若无差错,应会召见列位皇子,小姐您侍疾喂药时,若景安王在场,就…”薛司衣近身将一包锡箔塞到她手里,微微点头。

陷害景安王…

那么鄢秦侯夫人想要保的,另有其人。

将锡箔攥在手里,姜娆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认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一丝了然的笑,爬上薛司衣的脸,“小姐明知故问,您和二殿下的好事已成,想必他日后自会给您一个名分。”

姜娆晃了晃神,又是凌平王!

自己这副身子,究竟是否清白?

而之前的姜娆,到底和凌平王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所有的疑惑呼之欲出,却没人能解。

皇后的祭服,并不差姜娆这一针一线。那包锡箔攥在手中,如烫手山芋。

自己知道历史的结局,但鄢秦侯夫人不知,所有人皆不知!

眼看明争暗夺,到底该不该插入一脚,告诉鄢秦侯夫人,凌平王不是未来的君主?

回到永乐宫,她找了个借口到厨房上去,迅速捏了一把面粉。

将锡箔中的毒药一股脑丢进鼎炉中焚掉,再将面粉放入,仔细包好,装入袖袋。

就目前局势来看,两方鼎立,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不如见风使舵来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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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疾的妃嫔要格外早起。

紫微城的天幕还未亮起,寂静默然,东方那一颗启明星挂在天边,似有淡白的天光隐隐将要升起。

有宫人打着木更,从嘉和宫道上悄然走过。

小林子引着已然梳洗完毕的惠妃,往含元殿而去。

殿门高阔,干云蔽日,需要攀上二十九层玉阶才能看到全貌。

七座龙纹抱柱直耸入云,候在含元殿外,姜娆回头望去,便能一览皇城锦绣。

漆黑的金丝楠木殿门打开,而后一条腿踏了出来。

姜娆没敢抬头,但凭着藏青色衣摆下端纹路,和如此明显的特征,能判定此人就是李非。

然后有三名宫女将她领入偏殿,一层一层,仔细将浑身搜了一遍,细至钗环配饰,内衣束胸,都查了个底儿朝天。

见惠妃手上的玉镯精巧,玉质上呈,像是御赐的物件儿,宫女遂没教她取下。

姜娆定了定神,款步走出。

一切,沉闷而有序地进行。

李非布满深刻眼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抬手示意姜娆可以入内。

殿中烛火通明,案上两具青瓷卧羊八角烛台燃着明蜡,雕梁画栋,龙凤图腾。

九鼎铜炉中焚了宁神香,也遮不去身体颓败的气息。

姜娆按照郑秋的指点,先将寝榻周围收拾妥当,又轻手轻脚地替躺在榻上、纹丝不动的卫齐掖好锦被。

有宫婢端来热水,因着自己曾多年病榻,是以知晓如何服侍瘫痪之人,待她梳洗完毕,已经到了喂药的时辰。

姜娆规规矩矩地坐在龙榻旁的矮凳上,望着卫齐枯瘦的容颜。

太祖殡天那年,不过五十四岁,许是常年征战,身体消耗亏空,加之建国初期,政务繁重,是以早衰。

她径自出神间,榻上安静无声的皇帝突然张开了双眼,目光移来,凝住她。

姜娆有一瞬的怔忡,竟然忘记了身份,与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对视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她才起身一福,“陛下该服药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卫齐抬手摆了摆,示意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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