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是被分娩时的剧痛疼晕了过去,待醒来时,浑身置于松软的床榻间,恰好承受住虚脱无力的身子。
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小腹上,已是平坦如初。
莹霜一直守在榻前,见自家娘娘动了动手,连忙喜道,“娘娘您醒了!”又连声吩咐婢子去传太医来诊脉。
“孩子呢?可还安好?”姜娆四下环顾,焦急中带有浓浓的期盼,甚至连手都有些颤抖。
莹霜的笑纹直咧到脸颊上去,乳娘很快便将襁褓仔细抱了过来。
“恭喜娘娘,太子殿下平安康健、福泽齐天。”
姜娆一心都在那个小婴孩身上,抱在怀中,左右都似看不够。
眉眼间那慈爱眷恋,带着慵懒娇丽的韵味,当真是美得画儿一般。
突然间,姜娆才回味出莹霜的话来,她徐徐抬头,“你说太子?”
莹霜笃定地点点头,连带着乳娘等人一并撩裙摆跪在榻前,“贵妃娘娘万福、太子殿下万福!”
她恍惚中愣了神,心下却是默念了几遍。
昭懿皇后诞下太子,即未来的明承帝…
她猛地低下眼帘,怀中睡颜安和、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竟然是太子?
那么,昭懿皇后…
她一时沉浸在对未来的先知中,莹霜还以为她喜极,遂使了使眼色教乳娘退下。
“奴婢从没见过皇上如此上心,太子殿下刚出生,陛下便亲口下了谕旨,赐名册立,临猗便是名讳。”
“临猗…”姜娆喃喃自语,不错,明承帝的名字正是卫临猗!
临猗睡梦中动了动,小嘴儿拱着,似是饿了,奶娘见状欲上前抱来,却被姜娆制止,“以后,太子由本宫亲自喂养,不许任何人经手。”
她的神情忽而锐利澄明,那眸中是极妩媚的凛冽,眼风过处,宫人们皆是低下头去。
“除了本宫,任何人不得擅自喂太子进食饮水,违反者,即刻杖毙,举报者,自有重赏。可都听清楚了?”
奶娘面色为难,“回娘娘,宫里的规矩…”
姜娆轻笑一声,“初棠宫的规矩,是本宫定下的。”
莹霜带头应下,“奴婢们自当谨遵娘娘旨意,不敢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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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立太子诏书一经颁布,含元殿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朝中要臣。
因为皇上自登基后便广开言论,允许百家争鸣,朝臣可以上书直谏。
朝政清明的同时,此刻也显现出些许弊端来,那便是一些个忠耿重臣,可以持玉笏直入含元殿龙图阁面圣进言。
整整一下下午,卫瑾强忍住不耐,听得那些劝谏之言。
何谓长幼有序,何谓立长立嫡,何谓册封过早。
说到底,皆是将矛头指向姜贵妃独占盛宠,目无皇后,出身卑微,不配教导太子。
卫瑾听罢,只是置之一笑,责令尽数退下。
这样尖锐的矛盾,必定是幕后有人指使引导,并非一朝一夕。
如今看来,朝野之中,除了凌平王的党羽需要剪除干净之外,谢家的权利也是时候该收一收了!
高言见皇上唤自己过来,以为是要下安抚诏书,谁知,皇上却道,“姜贵妃诞下太子有功,赐封号懿。”
懿,专久而美也。
意思是极好,寓意女子美好贤淑。
但这个字,也太大了些,用来赏赐后宫,实在是有些不太妥当。
高言擦擦汗,自从姜氏的出现,自己这份差事可是愈发难当了…
“再下一道旨意,任何人不得妄议后宫,否则按律处置。”
高言哽了哽喉头,才刚应下,皇上已经搁笔起案,“太子即立,绝无可改。”
话音落下,但见门外恰恰站了一抹丽影。
皇后施施然入殿,既是神情已然自若毫无破绽,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却轻易地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惊。
“如此重要之事,皇上总该告知臣妾,臣妾毕竟是一宫之主。”
卫瑾此刻春风得意,便没有冷着脸,“皇后这不是知道了?你即为一宫主母,那便更要专心于此。太子年幼,还需得你多加看护,若要有何差池,朕自要先问问皇后了。”
说罢,大步从她身边离去。
方走出几步,却被她从后面猛地抱住。
“表哥!”她顾不得端庄的仪态,双臂紧紧箍在卫瑾腰间,因为用力,连钗环都已经散乱。
卫瑾已经用了十分的耐心,才没有推开她,“皇后还有何事?”
“也许表哥根本就不记得了…您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踏入紫宸宫门半步!”皇后美眸含泪,细细颤抖着。
“皇后原该体谅朕的辛苦,莫要学别的妃子那般争风,朕不欢喜。”卫瑾握住她的手,却扯不开。
皇后跨过去,仰头与他对视,梨花带雨,“姜氏作甚么,您都欢喜,而臣妾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您的垂怜…”
卫瑾不语,这么多年过去,如今面前女子的任何言语,都再激不起涟漪。
皇后以为他至少还有一丝情谊,索性就定了心思。拉着他一步一步往内室的小榻上走去。
她转身,轻轻褪下裙裳,侧头钗环落下,青丝如瀑。
姣美的身段,绝丽的面容。
她此时此刻,已经是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想要挽回他,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表哥,给柔儿一个孩子好不好?”她执起卫瑾的手,轻轻放在柔软之上,整个温软的身子也偎了过去,将脸庞深深埋在宽阔的胸膛里。
这已经是极致的邀请,即便是再不解风情之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就这么贴在一处良久,卫瑾也不见丝毫动作,倒是皇后有些挂不住。
她从来都是名门闺秀,端雅稳重,此刻,更像是被人看透了一般难堪!
卫瑾握住她的肩头,生疏地拉开距离,“来日方长,朕有事在身,这就教人服侍皇后更衣。”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独留衣衫不整的皇后一人在内。
璇玑入内,却在门前便被从里面传来的冰冷声音制止,“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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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姜娆要亲自喂养临猗一事,卫瑾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议,更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只是每晚夜间,他才渐渐体会到了滋味,临猗夜间少则要吃三回,多则不定,婴孩啼哭,往往吵得他夜不能寐。
可一边儿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边是自己生身骨肉,遂也都忍了。
只是连着一段时日下来,卫瑾政务繁忙,本就睡得很晚,第二日又要早起临朝,其间辛苦劳累,他虽从没提及,永远是以最包容的态度来面对自己,但姜娆却再不忍心。
时常劝他到含元殿休息,卫瑾只是狡黠地笑问,“若娆儿愿意朕去旁的妃子宫里,倒是美事。”
姜娆登时将脸一沉,“不许去。”
卫瑾遂朗朗一笑,将她和临猗一同揽入怀中,“瞧瞧,朕可是养出来了醋坛子,这样厉害。”
姜娆也绷不住,嗤嗤地轻笑出声儿,“阿瑾可喜欢这醋坛子?”
“喝惯了醋味,别的倒再入不了口,你要补偿朕才行。”他说的温柔,俯首便在她耳根上轻咬了一口。
惹得姜娆往旁边一撤,红着脸儿不说话。
桃花儿一般的玉人,看的卫瑾心里似是羽毛拂过,悸动难安。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伦之乐和男女情爱,可以如此的甜蜜,如此的甘心。
甘心倾天下所有,换她一心。
太后寿辰就在几日后,皇上已经分派各宫,准备寿宴。
随着太子降临,皇上便解去了靖太后的软禁。
后宫从初时的轰动哗然,渐渐就平息了下去。
姜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卫瑾究竟是用了甚么方法,总之结果很令人满意,其余的妃嫔除了太子满月时参宴道贺之外,就再没来打扰她们母子。
一切相安无事。
若说起来,后宫里近日又不甚太平,白妃的身子原本已经调养稳固了,但不知为何,时近暮春,却忽然病情反复。
犹记得那晚才哄了临猗睡下,卫瑾抱着姜娆还没躺下,就听殿外宫人禀报,说是瑶华宫出了事,白妃突发血崩之兆,已经去连夜去请太医诊治。
如此这般一闹,这一夜不能安稳。
本以为治疗几日便会好转,却不料,那日张俊来请平安脉时,却说白妃的身子已经亏损过重,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姜娆听罢,不可谓不讶异,虽然白妃从前娇蛮,但毕竟心眼儿不坏,自从生了两位帝姬之后,更是专心养育,不参与后宫争斗。
加之如今身为人母,反倒是对白妃生出几分同情的来。
她又随口问了几句,张俊说这症状已经持续了数月,并非朝夕,身子已是油尽灯枯了…
张俊又仔细替临猗检查了一番,确保无虞,才离开初棠宫。
谁知,这预感十分灵验。
及至晚间,瑶华宫那边又传来了消息,白妃下红不止,已经失血昏厥。
皇上仍在含元殿处理政务,顾不得这边,只是下旨分派太医过去诊治。
如此一番折腾,听闻皇后也曾去过探看,以表示安慰。
姜娆正欲更衣,却见莹霜面色隐晦地进来,说是瑶华宫的阿梧连夜求见,说白妃想见她。
出于本能,姜娆到底还是去了,但行程十分隐秘,保守的极严。
昏暗的内殿中,隐隐浮动着血腥气息。
白妃撑起身子,下榻猛地跪在姜娆脚下,“嫔妾求贵妃娘娘一事。”
姜娆虚扶了一把,“有事先起来再说。”
白妃抬头,面容憔悴,“望臣妾身后,贵妃娘娘代为照顾玉嫣、文嫣。”
姜娆静静看着她的眼,“你的身子是柳妃害的?”
白妃凄惶一笑,“她不过是皇后养的一条狗罢了!皇后…她绝不会留我活着。”
“只怕本宫无法护两位帝姬周全。”姜娆淡淡道。
白妃却笃定地回答,“只要贵妃娘娘应允此事,臣妾定当有绝密的事情作为回报。”
“本宫为何要信你?”
白妃站起身儿,“皇后之所以不放过我,是因为我手中有谢家谋逆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谁要说这不是宠文,某繁就掀桌给你们看~~~~~~~~~~~~~~~~
黑化进行时~~非要人家打滚卖萌才给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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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往事如今想来,不过是三年,三年,再三年。
第一个三年她家衬万金,允自做着娇俏待嫁姑娘。
第二个三年朝野衍生暗涌,她为生存处心积虑,处处为营。
第三个三年刀口舔血,终于难逃宿命纠葛,一身富贵散去,只沦落了个浪迹天涯。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可如今她看来,便是那心动也早沦为一场黄粱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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