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眉用力擦干眼泪:“嗯,好,我不哭,妈妈,明儿给我请个观音回来吧。”
“去相国寺请吧,马马虎虎的不够诚心。”顾妈妈道。
“好,那明儿我亲自去趟相国寺。”
临近年关,来相公寺的香客并不多,叶昕眉带着赵盈盈,荷芯两个来得很早,相国寺的智远大师与殷成禧是老朋友,亲自相迎:“夫人可是想为王爷请道平安符?”
“是想请观音画像,不知大师可否成全。”叶昕眉道。
“夫人不若请战胜佛吧,正好有位画师在寺里,专为夫人们画佛像,有位夫人也同夫人一样,要请佛回去呢。”智远大师道。
“哦,那位夫人也是有亲人上了战场么?”叶昕眉诧异道。
“不错,夫人的儿子第一次上战场,又是独子,夫人自是想请个平安佛回去。”智远大师边说边将叶昕眉往佛舍领。
“大师在里堂作画,夫人先在佛舍里歇歇,喝点茶吧。”
叶昕眉进去时,便看到有位夫人正背面而立,似乎在看壁画,见智远大师进来,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怔住。
叶昕眉也怔住,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宁伯侯夫人!
自叶昕眉来京后,在许多场合,宁伯侯夫人是避着她的,原也想,许是今生再不会相见了吧,不曾想,竟然在大相国寺相遇,差点曾为婆媳的两个人,经历种种之后,见面不免有些尴尬唏嘘。
毕竟曾是娘亲的手帕交,如今自己已经嫁得如意郎君,说起来,反倒是宁侯侯母子成全了自己,叶昕眉心中芥蒂全消,上前一步行礼:“伯母。”
宁伯侯夫人大震:“你……还肯叫我一声伯母?”
“您是我娘亲为数不多好友,这声伯母,还是应该的。”叶昕眉笑道。
宁伯侯眼眶一红:“是啊,当年若敏与我……”
“夫人此番来大相国寺,也是为了祈福么?”虽说可以不计较当年宁伯侯母子对自己的伤害,却不能原谅当初她对娘亲的侮辱,锦乡侯可以不信娘亲,叶家其他人可以误会娘亲,但她是母亲的闺蜜,是手帕交,却不能不信母亲的人品。
所以,叶昕眉不愿意听宁伯侯夫人谈起娘亲。
“岳峙随武成王出征了,是为中军参赞。”宁伯侯夫人道。
林岳峙乃武状元,早就想建功立业,此番随军出征,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宁伯侯夫人会来此处请佛像。
“原来贵公子如今是将军了,可喜可贺,他日建立功业回来,必定能为家族争光。”叶昕眉道。
她以前,是唤岳峙哥哥的,如今却是贵公子,可叹自金陵回京后,几番替岳峙说亲,岳峙却一既瞧不上,宁伯侯夫人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放不入眼前这个女子,可惜,她已经嫁为人妻了,那孩子还是……
“多谢夫人吉言,夫人可也是来替武成王求画像的?”宁伯侯夫人道。
“不错,王爷领兵出征,我也是特地来请佛像的。”叶昕眉道。
“一副画像可能要一个时辰左右,你人多日不见,今日也算有缘,不若在此先坐坐,喝喝茶,吃些瓜果。”宁伯侯夫人道。
叶昕眉虽然与宁伯侯夫人没什么可聊的,但空坐也是坐,便道:“如此甚好,伯母请。”
两人坐在一起喝茶,叶昕眉好奇那画佛像的大师是何等模样,便往那屏风后看去,宁伯侯夫人笑道:“夫人莫要着急,那里面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画师,要画得好,画得精致,时间自是要久上一些的。”
叶昕眉道:“是宫庭的画师吗?我只是好奇。”
虽然如今贵为武成王夫人,但叶昕眉还是一副小女儿姿态,比起在金陵时,少了几许青涩,越发的清丽灵动了,眼神明媚多情,眉眼间全是温柔之色,看来,她过得很幸福,想着越发清瘦而又沉郁的儿子,宁伯侯夫人心中一恸:
“一会子就能见着了,大师这煮茶的水可是取之松针上的雪,很是难得,夫人且品品看。”宁伯侯夫人道。
叶昕眉这才注意到屋里的红泥小炉,与自己屋里的倒是一般无二,很有些特色,笑道:“我家里也有一个此炉,很是别致,王爷很爱用此炉煮茶。”
智远大师早就离去,留一名小僧服侍,那小僧道:“夫人有所不知,此炉乃师夫亲手所铸,世间唯有两尊,其中一尊便赠与了武成王,是以夫人屋中之炉,自然与此炉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么?怪不得呢。”叶昕眉笑道,正好水开,小僧沏了茶水斟上,叶昕眉闻了闻茶汤:“好清香啊,可惜,我家王爷爱喝乌龙与谱洱,倒是不爱这龙井。”
说到武成王时,叶昕眉眼温柔多情,又带着一抹不舍与眷恋,宁伯侯夫人道:“夫人与王爷夫妻甚是情深吧。”
叶昕眉抬眸,认真道:“王爷待我很好。”
她是说,幸亏当初没与岳峙成亲么?
宁伯侯夫人心中一黯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在金陵时,还以为夫人小小年纪,至少也得两年后再成亲,不曾想,如今已经贵为武成王夫人了,不象岳峙那孩子,非要建功立业之后,才肯成亲,我与侯爷真真是操碎了心。”
“婚姻大事,讲的就是个缘字,各人自有各有的缘法,贵公子还不肯成亲,自然是属于他的婚姻还没有动,等到此番凯旋归来,功成名就之际,那上门提亲的,定是挤破贵府的门槛呢。”宁伯侯夫人的言外之意,叶昕眉自然明白,但她没心情与对方扯过去的前程往事。
叶昕眉行事越发客套世故,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宁伯侯夫人明白,到底芥蒂已经形成,她们之间,很难恢复过去的情份,她叫自己的声伯母,不过是礼貌罢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宁伯侯夫人道:“是啊,姻缘姻缘,自然是有缘才能成姻,当年若敏与我订下娃娃亲后,她过世多年,不少人上门为岳峙提亲,我都坚持从未答应过,一心想着要遵守与若敏的承诺,谁知道,你和岳峙还是无缘。”
前世,林岳峙娶了叶齐眉,叶家大难之时,林家还是保全了叶齐眉的,据说,他与叶齐眉夫妻情深,成婚第二年便生下儿子,整个叶家,只有叶齐眉是安然渡过一生的,这一世,若不是殷成禧的干预……
自己都已经成亲了,宁伯侯夫人此时谈这些,着实有些不情理。
“世事总是难料。”叶昕眉道:“当初我也是一心想嫁进贵府的,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反倒是因祸得福,嫁得如意郎君了。”
她的意思是,幸亏没有嫁给岳峙么?
宁伯侯夫人顿时生怒,却知自己并没有多少理由责怪叶昕眉,当初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苦笑道:“听说舍妹如今已是东宫妃子了?”
“不错,齐姐儿升得很快,从一个普通的侍妾,连升几级,如今已经是良媛了,姨母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呢。”叶昕眉道。
宁伯侯夫人眼里便滑过一丝怒火:“人都是一山望着一山高的,有些人,更愿意往上爬,林家,到底是门户低了些。”
是说叶家势力,两个原本与林家有婚约的女儿,全都弃之而高攀了么?
叶昕眉淡淡一笑,正色道:“水往低处流,也非水之本意,不过是顺势而为,至今还记得,初见岳峙哥哥第一面时的情形,原想着,此生一辈子便是遇到了良人,谁又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夫人可知,当时昕眉的心有多痛,前胸后背各捅一刀的感觉,相信夫人不会不理解吧。”
“可当初若非你与裕亲王世子……”
“我与世世子至今也是清清白白,若我想嫁进裕亲王府,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形?夫人,谁都看得出来,世子爷那时候是个傻子,如果换了是你,是愿意嫁个皇室的傻子,成天被人欺负耻笑的好,还是嫁给林质峙这样的有为青少好呢?何况宁伯侯府也不差,不然,我那妹妹又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抢了我的未婚夫君呢?”
这是叶昕眉自与林岳峙退婚以来,第一次将自己的心事说得如此直白:“那时,想死的心都有,只是娘亲的脸面还是要,自己的脸面也还要,昕眉也不是那没脸没皮之人,人家既然始乱终弃,我又何必再死皮赖脸,我也是要尊严的呀,如今夫人对我说着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可是还在怨我?”
她的语气越说越重,越说越气愤,宁伯侯夫人心虚,惭愧不已,起身向她道歉:“昕姐儿,当初确实是岳峙的不对,岳峙辜负了你。”
叶昕眉摆摆手道:“这些都过去了,世间事,原本就是祸福相依,如今我已经嫁给了王爷,当初的事,便不再提了罢,齐姐儿如今也过得很好,很得太子宠幸,将来太子登基,更是前途无量。”
叶昕眉越把叶齐眉的前途描绘得好,宁伯侯夫人的心里便越发不舒服,想着儿子这么久来的郁郁寡欢,而因着被叶家两次退婚,岳峙的名声也大损,宁伯侯夫人就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叶齐眉横插了一脚,骗得了岳峙的感情,又背叛岳峙,岳峙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番上战场,还不知凶喜祸福……
宁伯侯夫人的脸色变化叶昕眉看在眼里,她亲手为自己和宁伯侯夫人添上茶:“这些个事情,再说也没有意思,昨儿我还从东宫回来,太子妃殿下端庄贤惠,与我也算谈得来,夫人以后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不必再避忌我,说起来,到底是故意,那些个芥蒂,就让它随风去,烟消云散了吧。”
宁伯侯夫人自是巴不得如此:“昕姐儿,你虽然相貌酷似锦乡侯,性子却与若敏很象,大度而又宽宏,你能如此说,岳峙晓得了,也会心宽的呢。”
“岳峙哥哥文武双全,此番上战场,必定能立大功,夫人也莫要太过担心,男儿志在四方,将来,肯定会为林家添锦曾瑞。”叶昕眉道。
宁伯侯夫人大喜,武成王权热滔天,又是大将军王,若林岳峙能得武成王提携,自是前途无量,此番出征,夫妻二人还一直担心因为叶昕眉的事,武成王会给林岳峙小鞋穿,如今叶昕眉自己都不计较了,那还担心什么?
“当初是伯母对不住你,岳峙行事也不够果决,你既不再计前嫌,我自是求之不得,如果夫人有用得着林家的地方,请务必开口,王爷远征,夫人在王府怕也是势单立薄,还得多注意些才好。”宁伯侯夫人道。
这是在投诚么?
这正是叶昕眉想要的,今天这趟相国寺还真没来错,趁机问道:“我记得夫人当初去金陵时,便在行一桩大生意,不知那生意,夫人可曾赚了大钱?”
她突然话锋一转,宁伯侯夫人怔了怔,眼里滑过一丝防备:“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就是与五房……咳,还真不知道五房是那样的人家,赚是赚了点,因着本钱不大,所以分得也不多。”
叶昕眉记得,林家是武将世家,素来不会经商,而五房明面上的茶叶瓷器生意不过是充门面的,五房最大的生意便是私盐,那林家参股,又值得宁伯侯夫人不远千里亲自来办事情,自然是私盐。
“我爹打算辞去江南盐御使之职,专门为皇上编撰史籍,我爹那个人,其实不适合当官,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叶昕眉没有继续往下说,又转了话题。
宁伯侯夫人果然脸色一变:“江南盐御使可是个肥缺,锦乡侯担得好好儿的,为何要请辞呢?编辑史册可是辛苦又不讨好的事,没得还要得罪人,夫人何不劝劝令尊?”
“盐御使是肥缺,可也是个高危的位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拉下水,保不齐遭来杀身之祸也未为可知呢,我那爹爹又是个糊涂虫,很多事情都由着下面的人折腾,担责的又是他,我可不想让我爹当了人家的替死鬼,还蒙在鼓里呢。”叶昕眉道。
宁伯侯夫人也是人精,立即明白私盐之事叶昕眉已然知晓,不然也不会这样说,而且,叶家大房二房三房与五房之间已经生出芥蒂,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叶昕眉之故……
如果没有盐御使这块金字招牌,没有盐御使的章印,私盐之路难以长久,就象叶昕眉刚才所说,毕竟那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搞不好就会败露……
朝中有明文律条,官员贩卖私盐的,轻则罢职,重则流放……
林家还是快些收手的好,昕姐儿这是在给自己警告吧。
“夫人说得是,叶家如今也无须一个小小的盐御使支撑了,说起来,诰哥儿和绩哥儿都争气,一门出两个头榜,可是给叶家大大的挣了脸,而你们姐妹,又都嫁得好,听说恬姐儿还要和亲,可真是鲜花着锦,热火烹油,锦上添花啊。”宁伯侯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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