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宫回来的路上,马车里,荷芯道:“今日夫人此事做得也太冒险了些,就不怕太子也是那参与之人么?”
“原就是去示警的,我呢,不是很相信太子也是那参与贩卖私盐之人,所以,想去试探一二,如果太子真是那参与之人,我便是要让她转告太子,该收手了,否则,殷成禧不会善罢干休,他的储君之位就难保,如果太子不是那参与之人,说明我那庶妹胆大包天,竟然敢用太子的名义来诈我,我也知道该如何做,最重要的是,王爷不在,我得找个帮手来替我了结这桩祸事。”叶昕眉道。
“夫人是想在王爷回来之前将私盐之事了结?”荷芯大惊道。
“这是悬在叶家头顶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将叶家满门的脑袋全都割了去,还有可能还会连累王爷,我没什么本事,不能陪他上阵杀敌,连随军服侍他的资格也没有,至少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害他丢官弃爵,半身辛苦付了东流水。”叶昕眉悠悠地看着窗外道。
荷芯没有说话,半晌后,将叶昕眉掀起的车窗帘子放下,拿了汤婆子往她怀里塞:“那就莫要傻傻地吹这冷风,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有什么事,大可以吩咐荷芯,荷芯别的不能保证,杀几个胆敢滋扰夫人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叶昕眉走后不久,太子妃便亲自进了宫,在慈宁宫里与皇后娘娘说了很久的话,连晚饭也是留在宫里用的。
“夫人,东宫的年礼已经送了,咱们要不要也送去?”
“让常管事去送吧。”叶昕眉道:“他与太太也熟络,想来爹爹也知道王爷不在京城,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亲自送去。”
顾妈妈道:“那便我同常管事一道去吧,也显得隆重些,毕竟今年是头年。”
叶昕眉点了头:“今儿风有些大,妈妈要记得多穿件棉披,给老太太的和三老太太的礼是格外放着的,正好您替我亲自奉上,莫要弄混了。”
“我晓得的,还有二太太,三太太的,都备齐了,大太太没在京城,也备了记,这些个王爷还在家时准备了的,所以夫人莫要担心。”顾妈妈道。
殷成禧还真是个过日子的,连这些锁碎事都考虑周全了,叶昕眉想着,将来若是他不当王爷了,便回金陵去,开个大酒楼,就让殷成禧掌厨,以他的厨艺,生意肯定大好,加之他还会木工泥工会画屏风,很多东西都会自个动手做,真的可以省去好多家用,想来今世这选夫婿的眼光果然是强了很多,这样十全又好用省心的相公可以生生世世都霸着才好。
在东宫这一遭,着实费了她不少心神,回了屋便有些倦怠,屋里烧了地龙,暖暖的直催人睡,顾妈妈走后,叶昕眉便窝在软榻上迷着,竹韵和梅香两个搬了个小绣凳坐在门口做荷包,里面装碎银子过年时给夫人打赏用。
珠玉则在记账,还有许多年礼没送呢,也收了不少年礼,收与支都要记好了,有的是要等殷成禧回了再还礼的,有的则是现在就要回的,记好了,好让叶昕眉斟酌。
天擦黑时,顾妈妈回了,板着个脸,竹韵一看便知怕是受了气,悄声上前迎住:“怎么了?送个年礼还能让您受一肚子气回来?”
“莫说了,王府的年礼就在东宫的年礼后脚进的,你说怎么着,十几担的东西,在外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让进门不说,太太还挑东拣西的说咱们的东西不好,当着我和常管事的面,还扔了一箱出来,说那样的东西也好意思当年礼送到娘家了,府里多了去了,没地方堆,王府的人还是抬回去吧。”顾妈妈真是气得不行了,说话时,脸都是红的。
“还有这样的事?太太也太过份了些,那些个年礼可都是王爷亲自挑的,从吃穿用,绫罗绸缎瓷器茶,金银珠宝牲口鱼肉都是配齐整了的,怎么就寒酸了?”竹韵也来了气。
梅香道:“东宫的送在前头,妈妈可是去看过,东宫的莫非都是送的奇珍异宝?”
珠玉也道:“就是啊,太太可有本事把东宫的也扔出来两箱?那才是有本事呢。”
“就是看过东宫送的年礼就更气了,你们想啊,二小姐在东宫不过是个良媛,说得不好听,就是太子的小妾,太子肯送年礼都不错了,哪里会很重视?咱们小姐可是王爷的正式夫人,送的礼自然要比东宫的丰厚得多,王爷又最是疼夫人,今年又是头年,这挑礼上,原就是要给夫人做脸的,谁知道,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儿。”顾妈妈道。
“扔出来的是哪两箱?可有抬回来了?”叶昕眉悠悠然出现在门口。
顾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哪里真会抬回来,去给老太太送礼时,我顺便便将让人将那两箱抬进了怡寿堂,老太太自然是要问的,我便说了,老太太气得不行,叫了侯爷来,侯爷也气得不行,便回去把太太训斥了一顿,若不是看着大年节下的,怕是还要禁足呢。”
“我那姨娘就那么好脾气,由着爹爹训斥?”叶昕眉搂着汤婆子把梅时挤开,就着绣凳坐了,看不出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就象在打听八卦一般。
“还真让夫人说中了,太太当场主跟侯爷闹将起来,说什么侯爷只疼夫人你,因为夫人是大太太生的,她终归是庶出的,又是姨太太出身,所以侯爷眼里没她什么的,寻死觅活的好闹了一阵,以前太太也不是这样的啊,虽说也不是好性儿,可每每都是口蜜腹剑,明面上是绝不会如此象个泼妇似的闹腾的,也不知怎地,总感觉她现在怪怪的,就得了失心疯一样。”顾妈妈道。
叶昕眉淡淡的笑,殷书宁的药还真是管药,看来是逐见成效了,绮梦定是定时去下药的,现在还只是初期,等过完年,二三月时,就会更严重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么?”竹韵一肚子的火道。
“哪能啊,明儿我就哭回去,不然,这事要是闹到王府里来,又是我的不是,两边难做人啊。”叶昕眉懒懒道。
但是,还没等她回娘家去,叶家大老爷和锦乡侯就一道来了。
锦侯爷去见过王爷,自然不是这了这事向王爷道歉,备了份厚礼,说是亲戚间走动走动。
这种借口肯定是大老爷叶镇海的说辞,以锦乡侯那木讷的头脑,肯定不会这般圆滑,肯定会直接向王爷请罪,如此一来,一桩小事反而闹大了,裕亲王又不是殷成禧,原就看自己不顺眼,保不齐就会拿这件事又作伐。
只是说走动,也不说是年礼,既没有贬低叶家的身份,也促进了感情。
不过,王爷也与叶家兄弟没聊多久,叶镇诲与锦乡侯就来了叶昕眉的院子。
叶昕眉让人沏上新茶,上前请安行礼过后,叶昕眉道:“爹爹怎地和大伯一道上王府了,可是有要事?”
“还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你那姨娘,自从你妹妹在东宫地位升迁之后,她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行事古怪又张扬,以前她还只是收些小钱小利,我也没当一回事,如今竟然势利到王府头上来了,敢把王府送的年礼给扔出去,简直太不象话了,虽然女婿不在京城,可爹爹也觉得太对不住你了,这不是特地来陪礼的么?”锦乡侯一脸烦躁地说道。
“这是小事,爹爹也知道,姨娘素来是不喜欢我的,到了京城后,小意了许多,那也是因着爹爹你压制着,如今齐姐儿在东宫有了地位,积在心里的那口气,当然要发泄出来啊,自然要给我点气受,其实也没什么,至多我以后少回娘家去就是,她总不能还骂到王府里来吧。”叶昕眉无奈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叶家可是诗香传世,那五枝花胡同又全是文人清流,讲究的就是个礼义道德,哪有女婿送年礼还嫌东嫌西的?如此一来,你要让人家怎么评论叶家?当叶家是满府铜臭之气的势利之家么?”大老爷叶镇海也是一脸怒气。
“没有真扔出去,只是做了样子吧。”叶昕眉担忧道。
“哪里没扔啊,你是不知,隔壁住着的就是礼部侍郎刘家,那刘家老太爷当时就出来了,看咱们的眼神啊,可真是……”大老爷道。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打小也没少受她的气,如今嫁出来了,再受也受不了多少,就是她这般行止,会影响叶家的声誉,还会连累诰哥哥和绩哥哥,他们两个一个是朝中大员,一个又在翰林,这样让他们两个在朝中如何为官啊。”叶昕眉担忧道。
“锦海,你也不能再护着王氏了,虽说如今我们长房三房都住着昕姐儿的房子,可再让她掌着中馈,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丑呢,到底是个妾,扶正原就不合规矩,如今看来,行事就是不够大气体面,比那乡村无知妇孺还不如。”大老爷道。
“可齐姐儿她……”锦乡侯还是有点拎不清。
“爹,妹妹那儿我去说,她今日扔了我的东西是小,明日若是东宫的人也得罪了,那可事大了,结竟妹妹也只是个小小的良媛,根本称不得娘娘,姨娘真犯了大错,齐姐儿在东宫也不好过,人家巴不得抓她小辩儿将她挤下去呢。”叶昕眉道。
“那……”锦乡侯道:“你二婶又怀了身子,你三婶又因着恬姐儿的亲事愁眉苦脸的,眼看着就是年关了,总不能没个当家主母主持大局吧。”
“二婶怀了都三个月了,要到明年才能生了,三婶原就是个能干俐落的,让她帮着二婶,这个年节只会调摆得更加合理,诰哥哥可是状元公,爹爹你也是侯爷,二叔又得了新缺,在京上任,府里头来来往往的宾客肯定不少,再让姨娘当家下去,不知还要得罪多少人呢,她这眼睛只往着权钱势三字,叶家的门风都要被她败坏了去,更莫说结交朋友了。”叶昕眉道。
“说得不错,我也正有这个担忧,我瞧着昕姐儿这法子就好,就让二弟妹和三弟妹一起掌中馈吧,最好让王氏少露些面,尤其家里来了客人时。”大老爷道。
锦乡侯还有些犹豫,大老爷道:“原本,我是打算着等诰哥儿的亲事定下来,我便回金陵的,如果还是王氏在府里当家主事,那我也只好在京城里寻一处宅子,先搬出去了。”
锦乡侯吓着了:“怎么能搬出去,咱们原就是兄弟,在金陵就不分家,如今到了京城,你这一搬出去,三房也会搬,不是让人家笑话咱们叶家兄弟不和么?不行,万万不能搬出去,那宅子又不是我的,是昕姐儿的,谁都可以住着,王氏更没资格说你们什么。”
“那爹爹,就让姨娘别管着中馈了,就依我方才的办吧。”叶昕眉道。
大老爷也不是真的要搬出去,大门大族里,最岂讳的就是分家,人家会说你家族不和睦,门风便也不正。
“好,就这么着,你奶奶也是这个意思,今天气得晚饭都没用呢。”锦乡侯道。
“爹爹,突然提出不让她主持中馈了,她肯定会不乐意,很多东西是她掌在手里的,钥匙她也未必肯乖乖交出来,二婶虽然精明一些,却又怀着身子,三婶毕竟隔着一房,不大好说话,奶奶身子又不爽利……”
“昕姐儿,还是你回去主持大局吧,反正你在王府也不是当家主母,王爷又不在京城,眼见着就是年节了,这事得用点雷霆手段才行。”大老爷提议道。
“行,昕姐儿办事我放心,正好你奶奶也惦记你,怕你难受呢,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也是好的。”锦乡侯道。
“嗯,我原是想诰哥哥尽快成亲,云霓公主若是早早嫁进府里来,长辈们就能省心不少,可诰哥哥的婚事年前看来是不成了,那我就辛苦些,回去把这事办了吧,只是齐姐儿那里,爹爹您要多解释解释,莫要让她以为我是在针对姨娘。”叶昕眉道。
“这个你放心,我会亲自去说的。”锦乡侯道。
叶昕眉要回娘家住两天,便还是要请示老太君的。
叶家两老一走,叶昕眉便带着荷芯去了老太君的那处,她这么晚来,让老太君有些诧异:“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都下山了啊,也不可能从西边出来啊。”
叶昕眉只当听不出她的讥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是来求老太君示下的,我那娘家的姨娘这几天病了,老太太身子也不爽利,年节又近在眼睛,府里还有大摊子事呢,没个人主持也不是个事,家父便让我回去住两天,帮着婶娘捋捋,事情调摆清楚了便回来。”
“哦,你可是王府的儿媳妇,还要回娘家主持中馈?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般重要的人物呢。”老太君不屑道。
“我也觉着我是无关轻重的呢,以前万事都背靠着王爷这颗大树好乘凉,万事都不操心,如今王爷远征了,许多事就逼得要操心了,就如同前日,魏大奶奶孩子流产那件事,不也是不得不去作了个证么?我那堂姐到现在看我的眼神还象刀子视的,恨不能剜了我的一块肉才好呢。”叶昕眉道。
昨儿那事,叶昕眉也算是作了人情的,加之殷承泽的腿也是殷成禧治好的,老太君答应了要让他们夫妻入族谱,临时又反悔,光这两件事,就是老太君欠了叶昕眉的,如今她提出殷成禧来,就是让老太君多少还点人情。
老太君一衡量,反正就算自己不答应,这个儿媳也不会拿她的话太当一回事,如今算是给自己面子来的,又何必不顺手作个人情,便道:“既是你娘家少不得你,那你就去吧,记得要给你打嫂打声招呼,府里的事都是她管着的,你临进出去住两天,自然要知会她的。”
裕亲王妃倒是很好说话:“……昊儿临行前一再叮嘱我,要照顾你,不能让你受委屈,虽然你没良心,不领昊儿的情,我却不能再让他伤心,这点子事也没什么为难的,你就回去住两天吧,对了,万事要以王府的体面为重,你如今不仅仅只是叶家的女儿,也是武成王的正妻。”
叶昕眉连夜就回了叶家,还让荷芯从武成王府调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
小王氏正在齐老太太屋里闹:“……凭什么不让我管着中馈了?来京城这大半年,府里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哪件儿媳没办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偏着静海家的,怎么说侯爷也是在大的吧,哪有长媳不掌家,却让次媳管的道理?”
“你管得好么?你看看这几个月,府里鸡飞狗跳的,弄得乌烟障气,还学着人家收受贿赂,你是有多大的封诰在身,还是你相公当了多大的官呢?你这样子,非将这个家败了不可,我早就不想让你当家主事了,你霸着不肯交权。”齐老太太也没好气,撑着身子道。
“婆婆您就是不喜欢我,自我嫁进来就不喜欢,我做得再多,再辛苦,你还是不喜欢,当初我那姐姐偷人养汉,别人都说她的不是,就你还护着,她明明就不尊你不敬你,你还是护着,你不就是看我是庶出的么?庶出是我的错么?谁投胎还有本事选娘肚子不成?”小王氏跪着嘤嘤地哭。
叶昕眉没去齐老太太院里,而是先去找了张昆和倚梦。
“绮梦姐姐,好象见效了。”叶昕眉凑近绮梦的耳朵悄悄道。
“要不要加重剂量?”绮梦道。
“不用,还是这么着吧,等需要的时候,再加重些。”叶昕眉道。
“夫人连夜回来,这是要……”张昆狐疑地问。
“张大哥如今是大管家,正好,带两个人,把帐房先给我封了,所有的帐册全都搬到老太太屋里去,倚梦姐姐带几个人,把小王氏的正屋给我查个底儿调,所有的财物都清点一遍,然后也搬到老太太屋里去,张大哥还要派人手将太太跟前得力的几个人都控制起来,莫要让她们去通风报信。”
“竹韵和梅香,你们几个去把三奶奶,叔伯婶娘,还有几位哥哥们全请到老太太屋里去。”
“夫人的意思是……”张昆大震道。
“我要跟我那姨娘算算帐。”叶昕眉轻描淡写道。
张昆原就是殷成禧给叶昕眉的侍卫,由于叶昕眉还住在裕亲王府,没回武成王府,而锦乡侯跟前又缺个得用的人管事,加之绮梦刚生了孩子,叶昕眉不愿意他们一家三口在王府看人脸色,便留他们在叶家帮着锦乡侯,张昆是叶家的临时大总管,但对于叶昕眉的命令,却是执行不误的。
荷芯也跟着倚梦一起去了小王氏屋里,叶昕眉让她留意有关于私盐的私帐,一旦看到,便先留着,这件事,现在还不能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