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被光荣屏蔽,可能有什么词或字被误读....修改申请中,新读者这里漏一章。最近出国出差,时间太紧,更新较慢,谢谢理解支持!)
傍晚的凉风拂过陆家嘴CBD的熙攘街心,人行绿灯闪烁的时候,冯景熹才迈开步子走上斑马线。
他已很久没有回到过城市。
似乎街灯、车流、人群和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的噪声都让他感觉陌生不适。尤其在马路中心,周遭的行人急促跳跃的面孔如电子乐的极速快板;豪华车呼啸而过闪着刺目的车灯,地铁里涌出来四处鱼贯的人,他几乎要伸出手挡在眼前,却只是用力拉起了帽衫的防风帽檐。
日与夜的繁忙交替,物换星移的惶惑过滤在空气中,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拼接的,填充的,映射的,这一秒与下一秒并不能如序衔接,真实的存在变得虚浮飘渺。
2014年的浦东已与10年前他来过时万象更新。她如今好像一个未来之城赫然伫立于浦西对岸,时光刹那之间,已将自己彼岸的世界变成过去式。好几条过江通道仿佛交错的时间隧道,让人们穿梭在曾经与将来的各种犄角里,难以掌控自己的境域。
浦东高楼缝隙中的风格外的大,从高空俯冲而下,好像欲减弱地面上极速发展的一切靠近天空的速度。
这一瞬所有行人的衣裾被掀翻起来,几个高中女生在竭力捂住校服裙摆。薛亦辰与她们擦身对过时,忽然一个女生惊呼起来,一辆赛车单车从非机动车道岔出,驶过斑马线跃上行人道。
车子骑得极快,但车上的人装扮很醒目,一袭黑色运动装,黑色头盔,灰蓝色SD娃娃一样的假发,高邦球鞋,背上背的滑板包上写着,KeepOutDanger,危险勿近。
他错愕间,那个惊呼的女孩大声的喊出一个名字:
“穆陆源”。
其他几个女生也跟着一起“Wow”。雀跃激动,丝毫不顾及旁人的反应。薛亦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们不是被吓着了,而是为骑车过去的那个男孩儿尖叫。
冯景熹忽然觉得,自己需要重新适应都市生活。
也确实如此,他在国金附近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大堂,当门童平静冷漠地凝视着他外衣里的破洞T恤和麻质长裤时,他的新电话响起来。
“到了吗?上来吧,顶层。”
关在蓝的语调清脆婉转,那是一个心理医生才有的声线。
他跟随指引从一部极奢电梯转入另一部极奢电梯,之后才来到一间灯光比星空更暗的餐厅。这个rooftop四周的玻璃外整片都市的灯火,如燃烧的岩浆一般照亮了夜空,坐在这里,微风拂过,灯火如烟。
关在蓝坐在一个窗边,轻轻向他招手。她的短发已留成过肩长发,穿一件丁香色斜肩的Dior礼服,很美。
冯景熹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摘掉帽子,径直走过去。
“近期不走了?”关在蓝问。
“有一家新杂志组建,会留下帮忙一段日子。”冯景熹答。
“安定一阵子吧。”关在蓝给他叫好了菜轻声地说,她知道他不喜欢点菜。
他沉静地望着她,默认这种默契。
“走了那么多地方,会不会累?”
他望着她,笑而不答。
“昨天伯父打过电话给我。”她不经意的告诉他。
“这兩个月在非洲,没怎么联系他们。”
关在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英俊,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郁。
她想起他第一次走进她诊室的模样,也是这样,仿佛一片颓蓝色的野湖,罕无人迹,寂谧无声。面对交流,只有不断引导,他才会表达。眼睛如一泓秋水,明亮有光又静止不动,没有人知道他的心神在哪里停泊。
那时,她是实习助理,他是她导师的病人。现在,她已是主治医师,他还是她的病人,并没有多少变化,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变化。变幻的好像永远只是外面这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与他链接的方式也是秘而不宣的。失语,失忆,社交恐惧,都只是他拒绝一切的一个借口。他所罹患的是更加严重的不治病症。
冯景熹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能看到他的瞳孔深处还是凝滞的。她渴望的那道光,从来没有来过。
“听说你去了苏丹,还有叙利亚?”关在蓝问道。
“嗯,两周前。”他漫不经心。
“叙利亚内战的照片,有多出彩?比安危都重要。”
“不必担心。”
“无证摄影记者,你已经长期人间蒸发,专门停留危险地域,偶尔会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
薛亦辰听出她的话音,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喝了一口waitress送来的调酒,小姑娘用漂亮的英文说出酒名,PlantersPunch。酒精很烈,他觉得瞬间周身温暖起来,刚刚从地铁口出来吹进身体的寒意化开了。
那些在野外的夜里,他有时也会用酒取暖。
冯景熹此时的脑海里,还是一片荒瘠干渴的沙漠,那些人徘徊寄居在饥荒与战火边界,肮脏不堪,衣不遮体,枯瘦如材;女人麻木的松开自己怀里的婴儿尸体;有孩子瞪着空洞虚弱的巨大瞳孔长久地注视着他,肮脏的小脸上有苍蝇在爬行,直到脸上慢慢失去生命的迹象。
其实,今天如果不是与关在蓝有约,他不会进入这样繁华的地带,他一直是离群索居的那类人。他去地球的任何地方,唯一惧怕人烟如沸的城市中心。
吃饭间隙,关在蓝取了一只碳烤生蚝放入他的餐盘,然后用吃生蚝的小匙指了指远处一栋大厦的灯光。
“今晚,那里才有全上海最好吃的空降澳洲牡蛎。”
冯景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不过是淹没在璀璨夜色中的小小一隅。这城市,夜里点燃,白天熄灭,那些涌动浮游的灯火,没有人可以看得清楚。
关在蓝说,“今天是凯撒集团的10周年庆典,在上海总部举行。”
“嗯。”
她说着忽然一脸神秘的从Dior手袋里抽出一则紫色的精致信封,在冯景熹眼前晃了晃,就像个欢快的小丫头。
“凯撒19周年晚宴的贵宾函,昨天专员送到我的诊室里的哦。”
冯景熹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东方之珠在他的目光里也会变成一尊纪念碑。
“我只缺个男伴。”
“你缺的是个医学博士,不是你的病人。”他答。
“医学博士,都没你长得体面。”
他嗅出端倪,不作声,但是已开启应对防御。
她看得出来,但她从不气馁。
“你应该陪我赴约。”
“我常常无条件,无时间地点限制,答应你的要求。”
他惊讶的抬眼看她一眼。
“这也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她强调。
他垂下眼睛,不再看她。
“要不我叫你真名吧?反正你也回国了,也毕业了。”她今天是认真的,出杀手锏了。
他再次抬眼的时候,那种表情,只有关在蓝能受用。
“答应我了?”
“你别动傻念头,我今天穿成这样。你瞧,Mex把我所有的衣服都送洗了。这是在洗衣机里拿出来的最后幸存。”其实他说话时,低沉的声音很好听。
不过,现在这个世上,大概只有两个人会让他说出这样长的句子。一个是他叫Mex的冯景熹,一个就是关在蓝。
关在蓝誓在把这一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个病人身上。
“我穿得体面就够了。毕小姐只重品质,不屑包装。“
他斜她一眼。
“况且,现在我就去楼下拿一套收身西服你肯穿吗?你肯吗?”
他无言,她太了解他。
“只是陪陪我,让我这条裙子没白穿,总可以吧?”关在蓝锲而不舍,这大概是治疗自闭患者的法宝。
“这间餐厅里,你最美,没有白穿。”还是有一点值得安慰,她的病人不存在智力和视力问题。
不过他并不是在夸奖她,他甚至没有正眼欣赏过她。
关在蓝最后推出柔软内功,开始利诱,她知道他还需要个台阶。
“空运过来的贝隆生蚝会把你吃回怀春期,真的。”关在蓝心驰神往的望着他。
“......”
“你还会吃到最棒的点心,比如凡尔赛马卡龙。”
“......”
“你会喝到绝对的好酒,听说换了一个全欧最专业的供应酒商。”
“......”
“你会看到明星,美女如云。”
“......”
“你会......”
“好,我去。我们走吧。”
冯景熹知道拧不过她,也知道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他说完,径自带上帽子,转身离开座位。关在蓝现在心满意足地披上大衣跟在他后面。一个行走如飞,一个婀娜多姿,两人中间隔了整整的5米距离。
如此不搭的两个人步进电梯之后,那位门童仍然故作镇静,只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奇。怎么这样不合时宜的男人能带走如此美丽的女人?
关在蓝走出电梯的时候向那位门童回眸一盼,解读别人的思想那是她的职业。然后她故意伸出手臂挽住薛亦辰的胳膊,留给这个门童和这部高冷的电梯一对难以忘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