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长安城内张灯结彩,著名的灯市里更是火树银花、亮如白昼。第一次在京师逛灯市的皇甫容此时却无心观赏美丽的夜景,只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走散的弟妹。
她对这里的路本就不熟,再加上逛灯市的人实在太多,走着走着,不但没找到弟妹,反而自己也不知走到哪了。正觉得焦急沮丧,忽然看见前面有个身影,十分酷似堂妹,她忙拨开人群冲过去拉住那个姑娘的袖子,叫道:“可找到你了!”
“你做什么?哪里来的登徒子?”
还没等皇甫容抓紧手里的袖子,就听见一声断喝,紧接着一阵劲风扑面,她忙松手向后一闪,等站稳了再定睛看时,只见眼前有三个华服俊美少年围住了她,还个个面容不善。
她不明所以,又往三人身后探头看了两眼,发现刚才自己竟然认错了人,那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姑娘并不是自己的堂妹皇甫宁。
“你看什么呢?”站在中间的紫衣少年见她还往自己身后看,更不悦了,说着话就用手里的马鞭去顶皇甫容的肩。
皇甫容灵敏的往后一闪,也有些不悦,回道:“我不过认错了人,怎么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谁知另一个站在左面的蓝衫少年居然接道:“打你怎么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敢趁灯市人多,对姑娘家动手动脚,”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冷笑道,“瞧这样子,想必是西北来的吧,吃了败仗还耀武扬威、不服教化,呵呵,打你一顿,看你服不服!”
皇甫容在那少年打量自己的时候,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穿了男装出行,难怪他们以为自己是登徒子。可没想到那少年后面又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她登时就火了,仰脖犟道:“想打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蓝衫少年怒极反笑,伸手就来揪她的领子,皇甫容右脚退了一步,脖子稍稍后移,然后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了少年的手腕,并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一拉,那少年收势不及,若不是旁边的紫衣少年见机快,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险些就被皇甫容给摔个狗□□。
皇甫容一看紫衣少年的架势,就知道也是习过武的,又看见他们身后有许多随从,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占了点小便宜就跑吧,于是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扭头往人缝里一钻,撒腿跑了。
她听见有人在后吆喝了两声,也不回头,只一路向前疾奔,不知不觉竟跑到了灯市外面的路口。皇甫容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正要去找自家的马车,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巴掌,她心中一惊,以为是对方追来了,也不回头,只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掌,就要往前摔。
谁料对方似乎知道她的路数,竟用膝盖去顶她的腿弯,让她无法站直用力,还笑话她:“怎么总是这一招?”
“阿兄?”听见熟悉的声音,皇甫容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抱怨,“无声无息的到人背后,吓死我了。”
皇甫宗斜了她一眼:“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二弟三弟和二妹呢?”
皇甫容心虚的揉了揉鼻子:“我走着走着,就找不见他们了。”
“准是你一心往前走,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停下来看热闹,这才走散的吧?”皇甫宗十分了解妹妹,“连花灯都不喜欢看,你说你浑身上下,哪里像个小娘子?”
皇甫容嘀咕一声:“不像最好!”
兄妹俩又回身去把弟弟妹妹找回来,然后一同乘车回家,皇甫容不爱坐车,非要骑马跟着皇甫宗,路上想起蓝衫少年的讥刺,忍不住问哥哥:“咱们还要在京里住多久?这些京里的人个个狗眼看人低,说我们不懂教化礼仪,我真是恨不得跟他们打一架!”
皇甫宗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回道:“就是因随从们都似你一般,动不动就沉不住气想与人打架,京里人才瞧不起我们。”看妹妹还不服气,他又问,“看不起我们的人那么多,你要与谁去打?打完了,人家就能瞧得起你了?”
皇甫容彻底蔫了。
“要想人人瞧得起我们,先得我们自己做出功业来!若是我们能将吐蕃人赶回积石山以西,这天下还有谁会瞧不起我们?”
皇甫容想起父亲做的好事,不由头又往脖子里埋了一些,一路上再没敢说话,直到到了驿馆,等弟弟妹妹都回房去了,她才悄悄问兄长:“阿兄,你说,官家到底会把节度使的位子给谁啊?会给二叔么?”
皇甫宗面容沉肃:“给谁都与我们没干系。”有个把祖父荣光都败了的父亲,他满心郁郁无奈。
“也许会给阿兄呢?”皇甫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满含希冀的说。
皇甫宗冷冷回道:“要做梦就快回去睡!”说完拂袖而去。
皇甫容落寞的回房去,当真做了一晚的梦,却无一是哥哥坐上节度使之位,反而竟净是自己被那几个少年追杀的梦境,让她一早起来就满心不快。
可不快的事还在后头,没过几日,父亲就因贻误军机问罪革职,二叔顺理成章的接任陇右节度使。不过官家心慈,又顾念祖父当年的从龙拥护之功,并没夺了父亲的爵位,只罚了两年的俸禄,末了还赏了他们家一处宅子,让他们在京居住。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官家竟然连堂弟和堂妹也留下了,只让二叔一个人回去赴任,她私底下去问哥哥,哥哥满脸阴郁:“若是二叔此番不能雪耻,咱们都在京里,方便抄家。”
“……”皇甫容垂头丧气,新居不及鄯州的家宽敞,连个演武场都没有,她不愿在家里听父母长吁短叹,就常常独自着了男装溜出去。
好在新居挨着西市,她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寻一间茶楼,坐进去要一壶茶,听里面的人讲古说故事。那说书的最爱讲秦并六国和魏蜀吴三分天下的故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日听完诸葛孔明摆空城计,皇甫容意犹未尽的出了茶楼,打算回家吃饭去,不想没等出了西市,就被人当先拦了路。
皇甫容抬头一看,心中直说冤家路窄,这不是上次在灯市里遇见的那三个趾高气昂的纨绔么?
“小子,今天看你往哪跑!”上次那个差点被她摔个跟头的少年撸了撸袖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谢!”
皇甫容心说你爱姓什么姓什么,嘴上却闭得紧紧的不曾回嘴。倒不是她害怕了,只因这三人后面还有十余个随从,且那些人挺胸凸肚,个个身长体壮,一看就是大家族的豪奴,她听了母亲和哥哥的嘱咐,知道自己家处境艰难,惹不起京里这些贵人,于是只能忍气吞声。
眼看那人就要动手打人,皇甫容咬牙闭眼,打算拼了挨他几拳,将此事揭过去,不料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预料中的疼痛,她睁开一只眼悄悄看,正看见上次那个紫衣少年拉住了同伴说道:“五郎,且莫鲁莽。”
皇甫容松了一口气,又听那少年问她:“你叫什么?我瞧你也有几□□手,怎么行事说话这般不讲道理?上次的事,你好好认个错就完了,偏偏要激我兄弟动手,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敢在长安城胡来了?”
这帽子可扣的大,皇甫容急忙回道:“谁胡来了?明明先动手打人的是你们,我当日不过是认错了人,你们便非要说我是登徒子,我被冤枉了,有点火气还不行么?也不知是谁不讲道理!”
“你冤枉?我们挡住了你,你还要伸脖子瞧人家小娘子呢!你哪里冤枉?”要打她的那个少年跳了起来。
皇甫容解释道:“我先前只看了个背影,见那小娘子与我妹妹穿的衣裳一样才奔过去的,后来就是伸脖子瞧,才知道不是我妹妹啊!”
那个五郎恼了,伸手去推拦着他的人:“四哥你别拦我,今日不揍他一顿,我看他是不能服气。”
皇甫容一看今日这局面难善了,就用言语挤兑他:“要揍我也得看本事,你若是不用旁人帮手能打得赢我,那我就任君处置,如何?”
五郎更怒:“打就打,看谁没本事!”
他四哥拦不住他,只能让他与皇甫容换了个僻静的巷子比试。皇甫容看这地方有些不安,说道:“你们别是要杀人灭迹吧?”
“扑哧。”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少年笑了出来,“就凭你,也值得咱们几个费这个功夫?放心,只要你打赢五郎,咱们就好好的放你走。”
口气还挺大,皇甫容在心里鄙视了一番这三个权贵子弟,然后摆开架势要跟五郎打架。
五郎也活动了一下手脚,正要先发制人的时候,忽然有马蹄声传来,几人甚为惊愕,这地方这么偏僻窄小,怎么还有马匹过来?循声望去时,就见到一个身穿绯袍的男子骑了一匹白马慢悠悠的过来。
“我说远远看见像你们几个么!”那男子端坐马上,笑问道,“四郎今日怎么带着五郎和三郎跑出来欺负小娘子了?”
刚才嗤笑皇甫容的少年叫了一声:“大哥。”
五郎则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皇甫容,然后又转回去跟那人说话:“小娘子?你说他是小娘子?”
他四哥也盯着皇甫容看了好半天,皇甫容顿觉不妙,开始一点点往后退,谁知那马上的男子竟然又冒出一句:“你是皇甫家的小娘子吧?我见过你哥哥皇甫宗,你跟他生的挺像么。”
……,就说自己这雌雄莫辩的身材不可能被人看出端倪吧!皇甫容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你是谁?”
“我叫杨毅。”那人倒不嫌她无礼,还好声好气的回答了,“这是我三弟杨丰,那是我表弟谢士俊,要跟你打架的那个,是他堂弟谢士恭。”
杨毅……,皇甫容听过这个名字,哥哥提过的,他是洛王府世子,他的姓谢的表弟,那一定是长公主的独子了。还有谢士恭,哥哥也提过,谢相公的独子,太子妃的幼弟……。这不都是哥哥说过的,万万不可招惹的人物吗?!
皇甫容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然后转身就想跑路。
不料不甘心的谢士恭还不相信她是女孩,一定要把她送回家去,直到亲耳听见父亲说:“小女无状,无礼冲撞了诸位,还请千万海涵。”之后,才愤愤的扭头走了。
误会解开了,皇甫容也没捞着好,被父亲提着鞋底追着在家里跑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要不是母亲拦下来,她非得多挨几鞋底子不可。不过最后这顿打虽然免了,她却也被父亲禁了足,整整在家关了一个月没准她出门。
连到了上巳节,都是哥哥嫂嫂连同弟弟妹妹一起去求情,父亲才肯放她出来。母亲还不放心的嘱咐嫂嫂:“好好看着她,千万莫让她落单。”
……,其实皇甫容一点也不想落单,尤其是在她穿着女装又冤家路窄的遇到谢家两兄弟的时候。
“还真是个女的。”谢士恭冷哼一声,掉头就走了。
皇甫容:“……”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大家混乱,注明一下:
杨毅=杨重的大儿子
杨丰=杨重的小儿子,女主进京时,王妃怀着的那一个
谢士恭(蓝衫)=谢希齐的小儿子,女主进京时,杜氏怀着的那个
谢士俊(紫衣)就是我们番外的小男主啦
至于皇甫容,大家应该能看出来,就是陇右节度使皇甫云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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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上元节里发展感情,嘿嘿
ps:最近怎么评论不给力呀,乃们不能因为完结了就不冒泡了呀
这样作者怎么还能有信心开新文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