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开市第一日,书画铺子的惨淡经营让绿衣女子深觉挫败,尤其是隔壁铺子的红火所带来的强大冲击,若是家家惨淡还能借此欺骗自己,只是识货的客人尚未到来的缘故。可隔壁如此,只能是越发映衬出自己的无能。
痛定思痛,终于琢磨出另一条想来能赚到钱的思路。
画像!
本姑娘连名家大作都能仿制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在店中为客人画个画像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无论是亲人团聚,还是情侣恩爱,谁不想要将这般美好永远留存?
所以,就在这朱明鬼市第一画家的店铺,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一两纹银,让美好的回忆在画中留存,时光逝去,但当初这份单纯的快乐却并不会发生改变。
况且本画师画工精湛,便是美玉略有微瑕,也能让其消弭于无形之中。
第二日,事实证明,所谓留存美好的噱头不过是店家的一厢情愿。纵然是上门的客人本来有些兴趣,但听说要整整一两纹银才能画像,也都纷纷离去。这画师年纪轻轻,一看手上就没几分手艺,还敢如此漫天要价,当真可笑。
天即破晓,店铺今日尚未有任何进项,绿衣女子扪心自问:莫不是我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为何话本小说之上,主人翁挥手间,万贯家财风云汇聚,此时再吟上几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诗句,何等爽快。哪会像自己这般,就想赚两个碎银子贴补家用都这般为难。
正当女子自暴自弃之时,一青衫儒士牵着一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走入店中,“店家,我想为我们屋头小妹仔画个像,好多钱?”
绿衣女画师兴趣缺缺,不可否认这儒士生的一副好皮囊,说话间也是自己以前最是喜欢的川蜀乡音。只是刚刚才被一个所谓的帅大叔摆了一道,对于同类人,总该多些提防。
何况此时才来店中询价,已经过了做生意的时辰,天亮只在眼前,都到了店铺该关张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这儒生一看就不是什么舍得花钱的主,搞不好还是个夫人奴,就一个月没什么零用钱的那种。胡说的胡说的,这里怎么会有这般有趣的男子。
“二两纹银。”绿衣女子只道是他和之前的顾客一般,听到价格便会离去,所以随口喊了个价格。这个价格倒是当真蛮顺口,昨日的唯一一笔生意也是这个数目。
羊角辫小丫头满脸期待的转头看向父亲,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透出这年纪该有的娇憨可爱。
连绿衣女子都无法抵抗小姑娘的卖萌攻势,更何况是这爱女如命的老爹?青衫儒士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直接递与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接过银子之时还在想着:居然都不验货便直接付钱,看起来之前的判断有所偏差,这儒生想来也是个家境丰富之人。
想这些作甚,有钱赚便好。
“小囡囡,能不能告诉姨娘你的名字?”
小丫头展颜一笑,“姐姐,咱叫公孙婷,您也可以称咱婷婷。”
这话说的绿衣女子心花怒放,虽说不过是一个称呼的小小转变,但却着实搔到了痒痒之上。还有这小姑娘虽然仍不可避免的带着些川蜀乡音,但与其父亲相比,这口官话也算得上纯熟。
对于今日店铺的唯一一个客人,绿衣女子自然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不仅给这可爱的小姑娘画了一幅,还给父女两人画了幅合像。小女孩感谢并着重称赞了绿衣女子的技艺,随后不自觉撅起了小嘴,可惜今日母亲未曾随行,此次出行的美好回忆也就只能属于自己和父亲了。
绿衣女子坚决拒绝了儒士想要再付二两的举动,每日有二两纹银进账即可,不去管最后是不是亏本,图个开心也就够了。
天明,父女二人刚出鬼市,便见到一背负长匣,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等候于此。
见到青衫儒士,黑衣男子恭敬一揖,剑道之上,有几人能不识这位佩剑白帝的青衫剑圣,又有谁不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凭手中三尺青锋挫其锐气,从而得封剑圣之名。
“哥老官,挡到我们两个干撒子?”
听到这口地道的川蜀乡音,黑衣男子更加坚定自己未曾找错人,剑圣除去剑术独占魁首外,有两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一是剑圣对自家夫人是又爱又怕,据说其夫人是剑圣的表姐,自小剑圣便被欺负惯了的。二是剑圣的那一口乡音,当真最是破坏高手气质。
“听闻公孙剑圣在此,特来向剑圣问剑。”男子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只是口中所说,多少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儒士面露笑容,出城游玩总归是不太平,不过既然知道人早有布置,早出现总归是好过晚出现,见招拆招就是。
“你这把剑,是要命还是比哪个更牛叉?”
“问生死为时尚早,此剑暂且先问技艺。”
儒士点头称善,随即示意黑衣男子此时便可以出剑。
想来这便是身为剑圣之人的气度,出剑不争先机不说,即便是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也自信自己能护得其周全。
剑匣开,一把把飞剑渐次飞出,飞剑形态各异,散发出的气息也各不相同。转眼间,二十余把飞剑便尽皆浮在空中。黑衣男子向前一指,飞剑齐齐飞出,直扑剑圣父女。
对于这样试探用的小把戏,儒士也给与了足够的尊重,左手袍袖鼓胀,向前一挥。若是循普通人视角,只是见先前以凶猛之势前冲的飞剑纷纷失去了力道,宛若陷身泥潭之中。
可若是有开通了天眼的道士于此,眼中所见则是全然不同的景象,自儒士袍袖而出的,是浩浩荡荡的青色剑气,此时横陈于三人中间,宛若一条大河。飞剑撞入河中,再难有寸进。
“装啥子,牛逼你来打老子撒!”
黑衣男子闻言一笑,男子容颜说不上俊俏,但笑容中满是自信,竟也有一股别样的气质。
第一把飞剑飞回男子手中,紧接着所有飞剑便化作了男子手中的长柄阔剑,朴实无华的一记劈斩,紧接着又是一记,男子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不知道究竟劈出了多少道斩击。
当真不像个剑客,更像是个用刀之人。
时光稍稍回溯,男子握住手中阔剑之时,儒士对着右手牵着的女儿轻声吩咐:“幺妹儿,把眼睛闭到起,看的清楚点。”小姑娘乖乖闭起眼睛,“目视”前方。
小姑娘身后所负白帝,顺应儒生召唤,在空中划过几道玄妙的轨迹,停留在儒生面前,儒生儒衫下摆无风自动,白帝则如同一尾灵巧的游鱼,蜿蜒向前游去。
每次劈斩男子身前都会攒出一道罡气,百千道劈斩过后,罡气融合所生出的剑罡声势浩大,一击之下,寻常街道怕是将不复存在。
黑衣男子出手并未留手,这街道本就有大阵保护,不必担心其会被剑气余波所毁。何况眼前的对手可是矗立在剑道巅峰的男人,只是这般剑术,自然还不在话下。之所以出剑,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离着所谓的青天,究竟还有多远距离。
剑罡稳步向前推进,碰撞剑气大河之时虽然速度有所下降,依旧持续向前。
此时白帝之上青色游鱼状的剑气融入河流之中,转眼间,河水化作一条青色天龙,直直向剑罡撞去。
猛烈的碰撞过后,寻常人只见此处尘土飞扬,黑衣男子的飞剑重归剑匣,右手控制不住的有些抖动,鲜血滴落。
儒士目视自家已经睁开双眼的女儿,似是在询问其是否看清。
“巴适,剑气化罡之后,各道剑气相互支撑,想来这位哥哥也是个精通术算的高手。不过剑气运转间仍有一丝破绽,要不然此剑术不该如此便被破解才是。”
小姑娘的话也丝毫不差的落入到黑衣男子耳中,除去那句听来有些奇怪的“巴适”,其余评价倒是极为中肯。剑圣之女,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造化,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黑衣男子一揖而去,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剑道巅峰也非高不可攀,若是能夺师兄造化,再与剑圣交手,大了不敢说,胜负三七之数还是有的。
对于男子的行径,小姑娘只是觉得他分外无聊,剑道是家学渊源不假,可剑道切磋哪里及得上术算交流有趣,打打杀杀的徒惹人厌。
被男子这一耽误,小丫头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儒生见此,抱起小姑娘,御剑直趋城镇,可不能饿着自家这小可爱。
“父亲,今日女儿要吃两个大肉包子。”
“依你依你。”
“父亲,这包子如此美味,为何还要叫什么狗不理啊?”
儒生头上出现一道黑线,女儿这问题,真是着实不知。
一夜辛劳,绿衣女子走出门来透气,多少有二两银子进账,心情还算舒畅。却见隔壁商铺两个伙计将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抬上马车。
莫不是这是这两日隔壁铺子的进项?好吧,某画师再度陷入一种名唤自闭的情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