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腊月了,孟苹的身子越来越臃肿。
她经历过锥心的痛苦之后,因为对玉珂的信任,更因为对腹中孩子的爱,她重新站了起来。至少,从表面看,她非常的平静。
只是令孟苹没想到的是,更大的灾难在等待着她。
腊月十六,大金和乌吐的和解协议达成六天后,按照和解协议将要娶乌吐公主为平妻的西北总督玉珂,在连夜奔赴西北途中受到袭击,连人带马堕入山谷,尸骨无存。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扬开去。
天昊帝得知这个消息,大发雷霆,命大皇子赵香之坐镇京师,二皇子赵木之和南安王赵熙之带人前去调查。
清远侯玉成秀得知儿子遇难的消息,哀伤过度,当即晕倒在大正殿。天昊帝体恤臣子,把玉成秀安置在了大正殿偏殿,让太医为他诊病。
南安老王爷赵梓和明珠郡从南疆出发,赵梓赶往西北,而明珠郡主日夜兼程赶赴金京。
整个大金因为西北总督玉珂的遇难处于紧张状态。
腊月十八,二皇子赵木之和南安王赵熙之的联合调查结束,结论是玉珂确实已经遇难,他之所以遇难,是因为被人伏击。他们已经擒获了一名刺客,正在紧急审判中。
金京流言纷纷,有说玉珂是被东枢刺客刺杀的,还有人说玉珂是被乌吐刺客刺杀的,还有人说玉珂死于西戎余孽之手……
正在金京参与和谈的乌吐使团和东枢使团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天昊帝得知后,特地派了大皇子赵香之前去抚慰。
田丞相府的书房里,田丞相同长子田正奇正在秘密议事。田丞相坐在书案之后,田正奇站在他的面前。
田丞相面色凝重:“玉珂的死,不是东枢人所为。”
田正奇望着父亲:“难道是乌吐人所为?乌吐人对玉珂可是恨之入骨啊!”
田丞相右手食指蜷曲,在檀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似乎自言自语道:“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去联络一下牛书宇那个孙女,让她打听一下玉成秀的病到底是真是假!”
田正奇闻言神情一肃,道了声“是”就退下去了。
接到小珍传进来的消息,牛婉玲也有些着急——玉成秀自从听了玉珂死去的消息晕倒在了宫里,至今还没有回府。
她沉思良久,终于想了个办法,吩咐小怜道:“让管家过来见我!”
清远侯府如今的管家玉宝亭是玉成秀的亲信,跟着玉成秀南征北战熬过来的,因为腿有残疾,就退了军籍,接替玉箫做了清远侯府的管家。
玉宝亭过来见过礼之后,牛婉玲一脸的忧虑与担忧:“侯爷这几日病倒在宫里,我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啊!”
玉宝亭神情恭谨,低头不语。
牛婉玲看他麻木不仁的样子,心头火起,恨不得扇他一耳光,勉强把愤怒抑制了下来,她带着一丝哀凄望着玉宝亭:“玉管家,不如你替我去宫里探望侯爷,以解我之忧……”
玉宝亭答了声“是”。
牛婉玲接着道:“让小三子跟着你过去吧!”
玉宝亭躬身道:“是。”
到了晚上,玉宝亭带着小三子从宫里回来了,他向牛婉玲禀报道:“侯爷因为世子的去世,神思昏迷,时昏时醒,秦公公派小太监带奴才进去探望的时候,侯爷犹自昏迷,太医正在扎针抢救。一直到奴才出来,侯爷都没有醒!”
牛婉玲看了玉宝亭一眼,发现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睛明显是红的,心里就有了计较。
到了晚间,小怜悄悄引着小三子来到了牛婉玲的正院。
小三子是田正奇派给牛婉玲的人,手下瘦削,一脸灵气。他先给牛婉玲行了个礼,然后开始禀报:“奴才和玉管家在宫门等了两个多时辰,后来是秦公公派了小太监带着我们进了大正殿西边的一个宫殿。我们进去的时候,侯爷还昏迷着,太医正给他扎针,人太多,奴才看得不是很清楚。”
牛婉玲沉思了一番,道:“你先下去吧!”
小怜按照惯例,给了小三子一锭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牛婉玲借口到碧林寺给玉成秀祈福,带着小怜和小三子出城去了碧林寺。
孟苹得到玉珂遇难消息的时候,正在房间里看书。
玉珂安插在金京的暗探头目方英雄,飞鸽传书,向西北总督府送来信报,向孟苹报告了玉珂遇难的消息。
接到信报后,玉箫关着门沉思良久,得到了孟苹用晚饭的时候,这才去内院向孟苹报告这个噩耗。
玉箫来到内院,孟苹正靠着软枕倚在罗汉床上,旁边的炕几上放着清粥和小菜。
青椒跪坐在炕几另一端,谷穗站在床下,侍候着孟苹用晚饭。
孟苹脸色苍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她心里难受,一点食欲都没有,只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勉强支撑着。
青椒和谷穗对她最是忠心,孟苹虽然说不想吃,可是青椒和谷穗顿顿吩咐小厨房给孟苹准备清淡可口的饭菜,然后一点一点喂她,劝她多吃一点。
她俩侍候着孟苹用晚饭,麦粒和青芹立在一边,预备侍候孟苹洗漱。
穆妈妈和陶妈妈担忧孟苹,虽然因为年老不能久站,也在旁边的绣墩上坐着守着孟苹。
玉箫进去之后,看了看,行了个礼开始宣布玉珂遇难的消息。
孟苹一听,脸色大变,马上呕吐起来,刚刚强咽下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玉箫见状,急急地对麦粒道:“还不快去请姚大夫!”
麦粒闻言急急地去了。
眼见麦粒离开了,玉箫这才快步走到罗汉床边,凑到孟苹耳边,低声道:“夫人切莫着急,先听我说几句话!”
孟苹用帕子捂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想明眸善睐的凤眼怔怔地望着玉箫,眼泪不停地流着。
玉箫看了正收拾孟苹吐出的秽物的青椒和谷穗一眼,青椒和谷穗忙收拾完退了下去。穆妈妈和陶妈妈知道玉箫有事要和夫人讲,随着青椒谷穗就退了下去。
穆妈妈等退了下去,玉箫这才道:“夫人切莫忧伤,我这些日子调查到一些事情。”
他眼睛带着劝慰望着孟苹,轻轻地道:“发来大人去世消息的人是大人已经不信任的方英雄,而大人信任的惠璟却不在金京,也没发来任何消息;舒统领的新军已经不在化州了;大人临去金京,把北疆戍兵和大人不是很一心的将领全带走了,北疆戍兵的军营里剩下的是都是大人的亲信,而如今那些将领们都不在黑水城;柳将军麾下的南疆戍兵里很多将领也消失了,不在金京……”
孟苹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她心跳开始加快,苍白的脸开始泛起了血色,带泪的凤眼亮晶晶看着玉箫。
玉箫眼中满是坚定:“夫人,玉箫斗胆猜测,大人和柳将军一定是有,秘密的军事行动!”
孟苹坐直了身子,几乎要扑到玉箫身上,她眼巴巴看着玉箫:“你……能确定?”
玉箫缓缓地,但是很有力地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猜测,他其实只有七八成把握,可是为了安抚孟苹,他把这七八成扩展成了百分百。
因为玉珂信任玉箫,孟苹受他的影响,对玉箫也信任得很。玉箫这样肯定,她当即就相信了,带着泪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看上去不显凄惨,只觉柔美。
玉箫的心抽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沉思片刻,抬头交代道:“小心麦粒,尽量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孟苹一愣,玉箫道:“青椒、谷穗、陶妈妈和穆妈妈都没有问题!”
麦粒去外面客院请姚小萌的时候,嘴巴有点快,在客院的门口当着几个小厮的面把大人被伏击身亡的消息告诉了姚小萌。
姚小萌警觉,发现周围好几个人,便立刻制止了她。
麦粒一脸哀伤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为大人悲伤,为夫人难过……”
姚小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麦粒带着姚小萌进来的时候,玉箫恭谨地立在起居室一侧,陶妈妈正坐在孟苹身侧,为孟苹按摩着腿。
见到姚小萌进来,陶妈妈起来道:“夫人伤心过度……”
姚小萌往日有些惫懒的脸今日异常的肃穆,他快步走到罗汉床前,行了个礼,这才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床边坐了下来。
他望着孟苹红肿的眼睛,低声安慰道:“夫人节哀顺便,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孟苹低低“嗯”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眼睛,似乎又哭了起来。
起居室里被低气压笼盖着。
青椒、谷穗、陶妈妈和穆妈妈脸上皆带着泪痕,麦粒扫了她们一眼,低头略一思索,等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悲戚之色。
腊月二十三小年傍晚,孟苹正躺在床上歇息,下面破水了。
姚小萌背着衣箱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