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炎热,日头也渐渐毒辣,练兵虽然辛苦但也让人身心振奋,挥舞的长剑,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流下的汗水,让她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整齐有序的队伍,排列的方阵,作战的技术要领,她都一一解释,待到训练结束,已是日薄西山。
当夕阳瑰丽的余晖洒落在军营的每一寸土地时,安然不仅感到欣慰,清丽的容颜露出一丝笑容,只要有她在,定然会保住父皇的江山,只要有她在,绝然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女皇,你微笑时的样子好美。”正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竟有胆大的士兵,不自觉的冒出一句话,瞬时间引起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安然微微皱眉,眸光微凝,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不见,周围的士兵见她变了脸色,也全都噤不做声,似乎个个都被吓破了胆。
她转身进了营帐,身后的士兵这才松了一口气,是自己练兵时太严肃了吗?安然怔了怔,伸手拿过桌上的铜镜;看着倒映在镜中的那张倾城容颜不仅有些恍惚,记得很久以前,阿尘也说过她笑着的样子很美,只是自己始终不曾发觉,如今再次回想,心中伤悲的同时更多了一抹酸涩。
阿尘,如果你还在我身边该多好?可是然然再也寻不着你了。
这晚她不仅感到有些郁结,想起楚曜,想起银尘,心中悲痛难言,原本以为过去了那么久,心中的伤口早已结痂,然而再次回想心还是会痛。
阿尘,你说红尘俗事,皆不过过眼烟云,众生所相,而皆有虚妄,万事不可太强求,可是然然怎么就做不到呢,我无法放下对楚曜的情,也无法放下对楚涵潇的仇,心中太苦太累,你不在我身旁,如今能与谁人说?
安然凄惨一笑,清丽的容颜隐有哀伤弥漫,夜色渐浓,她缓步走出了营帐,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凭着心中的感觉,漫无目的地往前行去;冷风吹过,她不仅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自己竟走到了之前与李铮待在一起的小山坡。
夜风微凉,她独自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星空,心里乱作一团,无限苦涩,有巡逻的士兵走过,神色恭敬的行礼,“女皇。”
安然眼睛也没眨一下,继续仰望着星空,淡淡道,“有没有酒?”
“有,属下这就去给女皇送来。”
不多时,一坛酒便到了安然手上,她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酒入口中甘醇浓烈,淡而生香,竟让她想起了在万花楼的庭园与齐晔一起品酒的那几晚;他虽然话不多,但与他说话却不觉得拘束,整个人很是舒心,只是如今天下风云变化,三国都参与了战事,唯有北齐置身事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月色越来越浓,安然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头脑却是愈发清醒,竟没有丝毫醉意,她不仅心中更加郁结,不是说酒能醉人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也没醉?
是自己酒量太好,还是那名士兵给她拿的劣质酒?这么久都不曾喝酒,怎么自己这次就不能醉一回,忘记所有事,高兴的难过的悲伤的统统忘记;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这次能好好醉一回,再也不要醒来,可是酒入口中却再也感受不到甘甜芬芳,唯有苦涩渐渐弥漫。
“阿尘,然然真的好想你。”
“楚曜,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在战场相见,我的心真的好痛。”
夜风清凉,安然似醉似醒,低声喃喃,清丽的容颜悲痛难言,她独自蜷缩着身体,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心中竟是说不出的难过;浓浓月色下,女子美丽的眼眸似有晶莹的泪珠滚落,整个人没有了平日的冷厉淡然,唯有深深的绝望与无助。
这晚她真的醉了,醉倒在山坡上,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将天地照得明亮,而她醉倒在梦中,一个没有悲伤只有快乐与幸福的梦,甜蜜而又美好。
朦胧中,她隐隐约约感到似有人托起了她的身体,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宽广而又温暖,似是冬日里的暖阳,让人沉沉不愿醒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不知道怜惜自己的身子么?”男子温柔的话语带着丝丝关切,不仅让人的心也跟着一暖。
“方才找不着你,我整个人心都慌了,即便是打仗,面对着千军万马,也从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然然,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心动的感觉,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照顾你一生。”
男子温柔的声音让人心颤,低低的语声似清泉般好听,安然朦朦胧胧间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个怀抱真的好暖,似乎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暖过了。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好像被人抱到了床上,这一刻安然竟然很舍不得他的怀抱,床上虽然也很温暖舒适,但她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别走,楚曜,我真的好想你。”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楚曜,他正微笑着凝视着她,身体微微一僵,但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安然紧紧的拉住他的手,心中悲痛难言,眸中隐有泪光闪现,她只想好好的与他多相处一会儿也不行么,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独处了,但最后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甩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楚曜连你也不要我了么,真的这么狠心要与我战场相见么?安然心中酸涩,泪如泉涌;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身体忽冷忽热,时而如置身于严寒的隆冬,冷得她瑟瑟发抖,时而如置身于酷暑难耐的夏日,好似一把火烤着她,头昏昏沉沉的,好似要炸了一般。
睡梦中,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梦中有父皇有娘有阿尘还有忘生岛,梦境甜蜜而又幸福,好似真实的一般,只是这个梦好长好长,长到她以为自己就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然然,我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像天上的飞鸟一般,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明媚的阳光。”银尘微笑着注视着她,神情温柔,眸光带着往昔的疼爱与柔情。
“阿尘,我好想你,这一年你不在我身边,然然感到好难过,好孤独啊。”安然眸光紧紧的盯着他,声音带着些恐慌,似乎怕眼前的男子会突然消失一般。
“然然,没有谁会陪着谁一辈子,纵然是我也会有离你而去的一天,人活着要学会坚强,其实不管我在哪里,都会在身边默默的陪着你,守着你。”
银尘淡淡微笑,惊为天人的容颜上光华流转,眸中含着深深的宠溺,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安然心里竟感到有些恐慌;很想冲上前去紧紧的抱着他,但刚走近身体却扑了个空,再次抬眸,人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方才他的出现不过是幻觉。
“阿尘,你在哪里?”安然眸光看向四周,大声呼喊,然而天地寂静,没有人回应她。
“阿尘,我只想好好看看你,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走了。”女子低声喃喃,泪水无声滚落。
天地悠悠,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父皇喜欢抱着她看天,广阔的天地有鸟儿飞过,她欢快的笑声传出去老远,娘偶尔会温柔的回眸,眼中柔情缱婘,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每日都是甜蜜幸福。
忘生岛虽然残酷血腥,但岛上风景却很是美丽,记忆中她很喜欢在梅花树下看阿尘弹琴,纵然是心中愁绪难言,但他的琴声总能化解她的忧愁,那时候的天很蓝,云很白,阿尘也还在,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再没了意义。
梦境好长,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她的身体变得轻盈,渐渐飞上了天空,俯视着大地,飞越了西秦也飞越了东楚,甚至飞越了忘生岛;此刻的她好似一只快活的小鸟,没有忧愁,没有悲伤,尽情的飞跃了山川河流,向那广阔的天地飞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感到疲倦一般。
她不知道飞向了何方,只知道自己飞了好久好久,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她的身体竟然直直的往下坠了下去,高高的天空,风轻云淡,但她却没有丝毫害怕,感觉反倒是一种解脱。
安然醒来之时,只感觉入眼的光亮竟是无比刺眼,她微微闭了闭眸,只觉得全身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的;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重叠,那些真实而又虚幻的梦境再次在头脑中充斥着,仿佛要炸开一般,头痛欲裂。
“你醒了?”李铮猛地站起身,见着她表情有些微的变化,黑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喜色。
安然双眼有些迷惘的盯着他,此时她全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连开口说话都感到很是费力,索性闭嘴不言。
“还是不舒服吗?”李铮微微皱眉,抬步就往外走,大声道,“御医,御医!”
安然神色有些怔怔,头脑虽然昏昏沉沉但却渐渐清醒了过来,李铮在她身旁坐下,俊美的容颜隐隐有些疲惫,眸中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没过多久,御医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见安然醒了过来不仅脸上呈现一抹喜色,细细把了脉,仔细察看了一番,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张御医,女皇病情可有好转?”李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不仅有些紧张的道。
“将军不必担心,皇上的烧已经退了,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有些乏力罢了,臣等下便开方子命人去煎药,不日便可痊愈。”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了。”李铮淡淡微笑,语气平易近人。
“皇上虽然病情好转,但总归是受了风寒,这几日不宜吹风,也不宜吃食生冷的食物。”
“嗯。”李铮淡淡的应了一声,“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倒没有,臣这就去开方子。”张御医再次察看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一时间营帐安静了下来,李铮转身在床旁坐下,眸光带着一抹柔情,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安然身子本就乏力,此时也不想说话,但被他如此炽热的目光盯着,也感觉有些不自在,微微将头偏向一边。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我也照顾了你三天,这三天你不断的发着高烧,身体时冷时热,即便体温降了下去但又很快的升了上来,你难受我也跟着难受,你在梦中惊惶不安,看到你如此,我也恨不得分担你的痛苦。”
“你一直昏睡不醒,我整个人都乱了,从来没有过如此心乱如麻的感觉,如今你醒了,我感觉心头的大石也终于落下了;然然,你有心事为何不与我说?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你,不管有多忙。”
“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早得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因为最初那份悸动;以前你不在军营时,对你的情意我一直深深的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现在你来到我身边,原本以为我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没想到却越陷越深,如今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自顾自的说着,安然不仅心下震惊,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但此番如此直白的话语还是震得她有些晕乎乎的;男子身上散发的阳刚气息充斥在身旁,营帐寂静无声,她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装睡?可是自己方才已经醒了,安然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此刻也全都清醒了过来,毫无一丝睡意。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李铮唇角微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眸光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