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兰这还是第一回自己出门,虽然刚刚去过一次坤宁宫,还是有些心慌,急匆匆中,第一次竟走过了。她不由懊悔,早知道叫上蕙兰或夏荷好了,可是再一想,她们都有事忙,恐怕也不能陪自己出来。
她折返回去,到了坤宁宫正门,与值守的宫人说了太后要召见官家和圣人,那宫人忙将她引向后面寝宫。
两人还没等走到寝宫门口,就看见一个内侍正在大声与素琴说话,引路的宫人微微蹙眉,快步上前插嘴:“素琴姐姐,这位林御侍是奉太后之命来召见官家和圣人的。”
素琴似乎松了口气,对那内侍说:“看见了没有?太后那里召见呢,你还是快回去守着你们韩娘子吧!官家不得空!”
那内侍年纪约有三十上下,五官端正,就是看着林木兰的时候目光不善,林木兰侧身避开,那内侍便愤愤然走了。
素琴示意带木兰来的人跟出去,自己向木兰行礼,问道:“太后有何旨意?”
“太后听说韩娘子临产,已安排了王宫正和杜鹃姐姐前去照看,但始终心里不安,命我来请官家和圣人过去相陪。”
素琴回头望了一眼寝宫内殿,低声道:“可是官家正与圣人在说话,御侍能不能稍待片刻?”
林木兰猜想不出太后的用意,便有些踌躇,素琴见她没有断然反对,便又央求道:“林御侍,官家来探望圣人,好不容易安安生生说上几句话……”
话未说完,殿内忽然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同时还有官家的惊呼:“阿颖!阿颖!来人啊,素琴!”
素琴再顾不得许多,慌忙往殿内就跑。林木兰左右四顾,见没有旁人在,便也跟着素琴匆匆疾奔进殿,眼见圣人半躺在地,官家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素琴也已奔过去帮忙搀扶。
圣人双手紧紧揪着官家的前襟,断断续续的说话:“你现在,信了,我了吧?”
官家满面惶急:“我信你,信你!阿颖,你这是怎么了?”又向素琴道,“你快去传召医官!”
“不,不用了,”圣人急喘着阻止,“这样,清清,白白,了断,多好。”
素琴不知所措,看看官家,又看看圣人,目光转动间,忽然看见了门口的林木兰,忙说道:“官家,圣人,太后传召。”她以为两人是闹翻了,冀望提起太后能让他们冷静,便把话头转向了林木兰。
向颖听见说起太后,目光跟着一转,正对上林木兰惶惑的眼神,竟忽然绽开一缕极灿烂的笑意,复又对宋祯说道:“官家,至此,你我夫妻,情份已尽!你既然,有了,新欢,我,我便,也不留恋……,待我,我死后,求你,让我,单独下葬,从此,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阿颖!”宋祯急的大叫,又叫素琴,“你还不去传召医官!”
素琴如梦方醒,转头狂奔而出,林木兰下意识让开门口,眼睛却还怔怔望着向颖,只见她脸上依旧挂着那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嘴角处却缓缓流出一缕鲜红血丝,不由惊惧的低叫了一声。
宋祯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的存在,同时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向颖正在呕血,忙大声叫住转身要跑的林木兰:“站住!你进来,关上大门,来扶着圣人的脚……”想叫林木兰帮他把向颖抬到床上去。
向颖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却还忍着剧痛在继续说话:“你,你怎么,不答应,你,你美妾娇儿,都有了……”
宋祯将她放到床上,手忙脚乱的找帕子给她擦拭口中涌出的鲜血,嘴里无意识的应道:“我答应,我答应,你别说话了,阿颖,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鲜血不停涌出,整个帕子都已浸透,却还是堵不住。宋祯徒劳无功的反复擦拭,等到鲜血不再涌出时,向颖也已经没有了动静。
“阿颖,阿颖?”宋祯停下手,轻声唤道。
向颖嘴边脸颊,甚至就连脖颈间都沾染了鲜血,越发衬得她脸色青白,宋祯只觉得一股无休止的恐慌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忍不住伸手去摇晃她的肩膀,提高音量唤道:“阿颖,阿颖你醒醒!”
向颖没有任何反应,宋祯怎么也唤不醒她,终于伸出颤抖的手到她鼻间试探。
一直站在后面呆看着的林木兰,至此时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飞快转身向外跑去。
向颖的鼻端已经没有任何气息,脖颈间也没有了跳动的痕迹,宋祯心如死灰之间听到林木兰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追了出去:“站住!”
林木兰一慌,脚步踉跄之间,便跪坐在了地上。
宋祯大步走到桌前,拿起刚刚向颖喝过茶的茶盏,看到里面还有点茶末,便又倒了些水进去,亲手端到林木兰面前,弯腰递给她,冷漠的说道:“喝下去。”
“官家,我,我……”林木兰吓的颤抖不已,声音里也带着哭腔,“我什么也不知道,官家……”
宋祯也不说话,抓过林木兰的手,就把茶盏塞进了她手里。
林木兰慌张之中,手上根本无力,那茶盏眼看就要掉落下去,宋祯干脆握紧了她的手,将茶盏稳稳托住,又说了一遍:“把茶喝了!”
他的手异常冰冷,林木兰只觉得那冷立刻通过自己的手传递到了全身,整个人颤抖的更厉害了。她仰起脸,泪眼迷离的看向官家,那一向温和俊雅的脸上,此刻却满是冷漠残酷,林木兰万分惧怕,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哀求:“官家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宋祯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正打算将那盏茶直接给她灌进去,寝宫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同时素琴拖着一个医官大步奔了进来。
“官家,医官来了!”素琴话说完,才发现眼前情形诡异,立刻迟疑的停住了。
宋祯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林木兰,松手起身,对那医官道:“你随朕进来看看。”
林木兰手一松,茶盏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茶末溅了她满身,她却毫无所觉,只掩面低泣。
素琴此时也顾不上她,紧随着宋祯和医官进了内殿。
林木兰哭了几声,听到殿内传来素琴短促的惊叫声,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爬起身来,飞快出了寝宫门,一路谁也不理,狂奔回了庆寿宫。
庆寿宫门口值守的宫人看见她这样满身狼狈的回来,很是惊讶,忙问:“林御侍这是怎么了?慢着些儿,宫内不许奔跑,您忘了么?”
林木兰根本顾不上这些,脚步不停直接奔进了太后寝宫。
太后正坐在榻上听刘青莲读经书,见她不经传报就狂奔进来,一时惊诧,又见她面带泪痕、衣裙上溅着星星点点的污渍,不由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太后,”林木兰噗通跪倒在地,“奴有要紧事情禀报。”
她神情惊恐,声音还带着哭腔,太后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立刻示意所有人等退下,只留了杜鹃,“去扶木兰起来,擦干净脸,慢慢说话。”
林木兰却不肯,哀求道:“太后,奴只能对您一人说。”
太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挥挥手:“杜鹃去门口守着。”等杜鹃出去了,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官家和圣人又争吵了?”
“太后,圣人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