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青听了柳晨的话犹豫不定,回去以后就想先见见林木兰,跟她商量一下再说。可林木兰无事根本不往福宁殿来,官家又忙着向西域遣使通商和任命凉州知州之事,基本没什么空闲,陈晓青便也不能故技重施,求他给自己个假,去宫正司见见林木兰。
这事就这么拖延了下来,等到九月里,官家终于得闲,她却身体不适,请了医官来看,竟就查出有了身孕。
她整个人都呆住,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宋祯倒是十分高兴——他拿回了凉州城、今年江淮等地大熟、再加上晓青有孕,完全可以说是三喜临门,怎会不高兴?
宋祯立刻回禀了太后,进封陈晓青为才人,赐住春明阁。春明阁在庆寿宫之北,是距庆寿宫和福宁殿最近的一处楼阁。
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可谓是又惊又喜。惊的自然是高婕妤和彭娇奴等人,她们这些时日都少见官家,却也都听说陈晓青颇为受宠,如今一朝有孕就直接封了才人赐了住所,怎么不叫人惊异欣羡?
喜的就是太后和林木兰了。于太后来说,宋祯确实子嗣不丰,如今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还是废妃生的,终不好继承大统,还是得多生几个孩子才好。另一个,陈晓青是个十分惹人喜爱的少女,太后让她去服侍宋祯,也是希望儿子能在这个柔婉少女的陪伴下,早日走出失去向颖的伤痛。
如今宋祯的沉郁已经一扫而空,陈晓青也有了身孕,岂不是大大的喜事?
林木兰的喜悦就纯粹是为了陈晓青了。她听吕秋菊说过,春明阁的位置极好,向来都是给尚未封妃的受宠嫔妃住的,当初就连韩庶人都没能住进去。而张美人住的绘茵阁虽然也在庆寿宫之北,却不及春明阁布置精美,也不如春明阁离福宁殿近。
这样说来,官家显然是极喜欢陈晓青,才能对她如此厚待。那么不管晓青这一胎是男是女,也都算是在宫里站住脚了。
她喜不自禁的去向蒋蕊儿请了假,等陈晓青安顿下来,便跑去看她。
陈晓青见到林木兰也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进去内室说话,“我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由头把木兰姐姐请来呢。”
“你快别忙了,快坐下。”林木兰小心翼翼的扶着陈晓青坐下,又仔仔细细的打量她,“是我许久没见你么?怎么觉着你好像丰腴了些?”
陈晓青不好意思的摸摸脸颊:“是有一些。最近饭量渐增,官家又嫌我以前吃得少,就越来越胖了。”
林木兰听她提起官家的语气不似从前,少了些敬畏,却多了些亲昵,便笑道:“胖些好,你以前是太瘦了。现在更是不同了,要生个康健的小皇子,怎能不多吃呢?”
陈晓青脸就慢慢红了:“也不一定就是皇子……”
“公主也要康健呀!”林木兰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于是许久不曾显露的活泼也蹦了出来。
看到林木兰如此为自己高兴,陈晓青又是感动又是满足:“木兰姐姐,你真好。”她伸出双手抱住林木兰,“我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林木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也回抱住她,安慰道:“我们现在虽不能天天在一起,可我们都好好的呀,我知道你很好,你也知道我很好,这样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陈晓青将脸轻轻靠在林木兰肩上,并没有立即答话,林木兰也不急,就轻轻抚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陈晓青才慢慢松开手,低头对林木兰说:“木兰姐姐,我说一件事,你可不要生气。”
“什么事?我怎会生气?”林木兰笑问道。
陈晓青两只手揪住衣服下摆,开始无意识的揉搓,“我,我没事先跟你商量,就,就求了官家,将姐姐调到福宁殿去……”
她声音极小,林木兰耐心等着,好不容易听清楚后,只觉晴天里打了个响雷,身子不由一抖,急忙追问:“那官家是怎么说的?他有没有生气?”
陈晓青诧异抬头:“官家怎么会生气?我也是怕我搬过来了,官家跟前没人用心服侍,他虽然没有立时答应,但也不会生气啊。”
林木兰略略松了口气,说道:“没有生气就好。那官家有没有说别的?有没有问你为何偏要举荐我?”
“问了呀,我说木兰姐姐最温柔体贴,以前就很照顾我,人也谨慎仔细,不会惹官家生气。”陈晓青看林木兰没生气,说话也顺畅起来,“而且姐姐在宫正司这几年更是大有长进,连宫正司正都称赞的。”
她的称赞十分诚心,可官家恐怕未必会这么想,万一他以为是自己求晓青这样做的,那可就……。林木兰皱起眉头,又问:“你说了这些之后,官家说什么了?有没有露出不悦?”
陈晓青仔细回想:“没有呀,他只是若有所思,然后叫我不要操心这些,他自有主张。木兰姐姐,我是做错了吗?”
“那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又是怎么想起来要向官家举荐我的?”林木兰早就嘱咐过陈晓青,按理说,陈晓青是不会不听她的话,自作主张的。
陈晓青有些紧张:“我觉得没错。而且我跟柳姐姐商量过,你总在宫正司耗着,错过花信,也太可惜。现下有这个时机,我没法再等。”
她话说的很肯定,神情却还是有些紧张,眼睛也一直盯着林木兰的神色看,像是生怕她会生气。
林木兰心软,可又想到如今陈晓青也该自立门户了,有些事情须得帮着她自己面对,便端正神色说道:“晓青,我知道你和柳姐姐都关心我,也是一番好意,可这是关系到我今后前程的事,不论如何,你都该先问过我。我们每个人今后的路,都该由自己去选,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徒生怨怼,对谁都不好。”
陈晓青面露惶恐:“木兰姐姐,你生我的气了?”
“我没有。晓青,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道理。”林木兰耐心跟她解释,“好意并不是都能被接纳的,要看这个人需不需要这份好意,而且你的好意,对于那个要接受的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她想要的、能接受的东西。打个比方来说,假如官家觉得你就这样关在屋子里安胎最安全无虞,也是一片好意,可你总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外面的草,这好意对你来说,就是种困扰。”
陈晓青渐渐明白过来:“木兰姐姐的意思是,你真心的一点也不想去服侍官家,就算官家没有不喜欢你,你也不想去,是吗?”
林木兰可不敢这么说,“怎么会呢?晓青,我只是在宫正司更觉得踏实罢了。我跟你说这番话,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也有了位份了,将来步步高升,身边总有很多人环绕。我是想告诉你,你若想要旁人感念你的好处,就得知道你给她的东西,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否则就是白费力气,还没准会结下仇怨。”
陈晓青并不是笨人,已经明白林木兰的意思,但她现在纠结的仍然是林木兰不愿去服侍宋祯,所以还想劝她,“姐姐,你说的这些我记下了。但是宫正司那么多人,你真想升到宫正,得多少年才行啊?万一不顺利,难道要做一辈子女史吗?”
“路是慢慢走的,我并不心急。晓青,现在我的事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你就不要分心想这些了,我还盼着你一举得男、生下小皇子呢!”
她越是事事都为陈晓青打算,陈晓青就越想让林木兰也能早日得到官家垂青,然后像自己一样过平稳不劳心劳力的日子,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就点头答应了:“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珍重自己。我记得你的话,只有我自己先好了,才有余力帮别人。”
两人一番深谈,林木兰发觉陈晓青也成长了许多,其实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只因太过在意她,才会格外忐忑,便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她几句,看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
陈晓青送了她出去,到院中就被林木兰止住了,她只能看着林木兰走出去,待转身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厢房门口站着一人,竟是梁汾。
“梁高品?你怎么来了?”
梁汾向她行了一礼,又示意陈晓青向身后看,陈晓青慢慢转头,待看见从西面次间里走出来的人时,更惊讶的合不拢嘴:“官家,您几时来的?这些人怎么都没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