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阴谋也堂皇(1 / 1)

康熙二十年夏:

贾母赶走了房中所有服侍丫鬟,让宝玉也带着黛玉出去逛回园子,独留一人拄着拐杖站立在房内,只要一想起梦魇中所见的一切,就痛彻心扉。虽说是和宫里头的掌权者有几分情谊在,但他们能对你热,自然也能冷,不然也不会在最荣耀时,死活都要请旨宽恩,放自己出宫了。就算是再度入宫做曾经的三皇子,也就是现今圣上的奶娘,都是功成即身退,唯恐沾染上一丁点的权势倾轧,祸及家族。

但如今也不得不再度入宫了,梦里的太子是经历过废黜的,只是不知下一任是谁,想要贾家屹立不倒,只能寄希望于做个效忠现任,拥护新君的马下小卒子,但愿能看出点蛛丝马迹来。且孙女也在宫内,只要她在一天,贾家就不会有被动的那一天,除非真的犯了弥天大罪。

思忖到此,再度转首凝视着墙上挂着的‘喜平安乐百年’字副,眼眶不禁湿了又湿,对外唤了声,“鸳鸯你且进来,将老太爷写的这副字,换成名仕的金戈铁马图来,算是应景了。”

鸳鸯垂头答道:“那副图,当年取下来后,便被珍大爷讨了去,但也没见着挂出来,想必也是存了起来,我回头就去取回来。”

贾母目光冷然,扫向鸳鸯,只见她的表情依旧恭顺、沉稳,又自鸳鸯发髻上的珍珠钗缓缓滑过,目光凝了凝,表情淡然地摆了摆手,

“你怎知没挂起来?罢了,下次不管是谁来要物什,你都推了,推不了的,让他们自个来向我讨要,看他们还要不要脸皮了,不要的我通通扯了当皮套子。”

鸳鸯眼眸抖了抖,赶紧应下,随后又与几位丫鬟们,放轻手脚,小心地服侍着贾母换上了一品诰命服,由一顶贵夫人的小轿入了宫。来领路的碾子公公对史太君殷勤,自然也会好处多多。一则因为她那莫名的荣宠竟也不衰,连小阿哥们都被教导着尊称她一声玛嬷,另一则是因她那已入了宫的孙女,虽然是籍籍无名,却也因德才兼备,陪伴着自怀孕到如今,备受恩宠着的德嫔,更是因为照料过六阿哥而赏赐不断。现如今只要和六阿哥扯上一点边角的,忠心的自然好处不断,阴损的则有凌厉的手段在后头等着。

说起这六阿哥就不得不说说他那仙童一般的容貌了,就像是瞧上一眼都是罪过一般,大师傅醉酒后,倒也胡乱提起几句,‘都道容倾祸水,幸好是长在男子且皇室子弟身上,才得以保全,不然谁家养的起这样的人儿?还不迟早登仙了去?’也正因为这一出,围绕在六阿哥身旁挥之不去的阴谋也不曾断过,都借口道,他是留不住的仙人……

因讨好史太君而抄近路,心里头清楚着各位贵人出行时辰的碾子公公,不曾想这当口竟碰上了太子爷与四阿哥,顿时收敛了所有想法,也不敢不敬,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在对方能远远瞧见的距离顿住脚步,对着即将过来的两位阿哥躬身行礼,身后的贾母遥望了眼后,也站立到路旁,静静等候。

这时的胤禛微微皱着眉,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太子聊着天,一段路下来,嘴唇变得嫣红,鼻尖也有细汗沁出。太过炎热的夏季,就算花圃中的各色花朵再娇艳,也不得不在烈日当空下收敛着姿态,虽不明白太子一直以来的莫名热情,但也默不作声地应承着。

而太子则心中喜滋滋地想着,这让四弟欢喜了后,立马就让他去向皇□□母讨要那盏,俄罗斯进贡来的八宝转马琉璃灯去,反正四弟对皇祖母总是嘴甜的,自个儿的身份在这,不方便讨要,他讨来了,也就是自己的了。

而这时自另一头假山小道而来的小太监脖子上,十分自得地骑着位年岁尚小,眼珠子不住轱辘儿转着,手握了串红彤彤的珊瑚珠,随意甩着的小孩,只见他一个劲地催赶着小太监,也不愿听小太监的叫苦不迭欲要带着小爷回去的说法。再多听了两句,不屑地将头一撇,呵斥了句,“快些快些,再快些,不待额娘来,小爷我都要让你这图省事的奴才,好好吃顿板子了,整日介地被拘在屋子里,这一出来就般扫兴。”

就在小太监加快脚步即将转出来时,对面竟然也来了位蒙头疾走的宫女,大惊失色之下,只觉得头部被闷敲了下,便摇摇晃晃地与宫女滚在了一起,而骑在脖子上的小孩自然也一个不稳往地上栽了来。

就在这瞬间,小孩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瞟见一位穿着石青绸暗团常服的人猛地扑将过来,一把搂住了自己,就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很快另一位也是身着金黄常服,带着通身不言而喻的贵气,快步自不远处走过来,水纹一般荡漾着的金丝鎏线,不住地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开口骂道,“混账的奴才,没瞧见我四弟躺地上,还不去扶起来?”

醒过神来的小太监,只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得被斥骂,别说是要去扶了,跪都跪不稳,彻底瘫软在地上,那些个鼓噪的蝉音,树影全然不闻不见,浑身的冷汗,如浆水般涌出。

胤禛连忙咬牙回答道,“二哥,我没事,能否帮四弟我请太医过来?”随后动作十分缓慢地挪开身子,露出紧紧护在身下,只穿着一身大红水波纹纱衣,脸色微白,眼眸紧闭,不住抖动着身子,还抓着一串珊瑚珠子的小孩。

胤礽呆了呆,眼眸在小孩脸上转了转,吃惊道,“这是六弟?你等着,我这就去,这就去,你们等着,等着……”说完也顾不得天热,竟没想着喊来贴身侍卫,只转身便跑,欲要亲自去喊太医来。

胤禛抖了抖手,强撑着支住双臂,不住地呲牙咧嘴,看了眼自己浑身脏污且早就破皮了的双手,也不敢摸上去,只好俯下嘴唇,亲了亲六弟的额头,软下声音哄着,“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是你四哥,睁开眼睛看看,身上可有不好的地方?”。

过了许久,小六才抖动着眼皮,缓缓睁开眼,也没有哭,只迟疑地糯糯问了句,“四哥?只是有些后怕”,胤禛听得这声呼唤,看着有几分胆识且不哭的六弟,满眼喜悦地笑了笑,却因扯到疼处,才咧开一半的嘴瞬间僵住,但仍眼眸带笑地打趣着,“怎么?不记得了?你抓周的时候,什么都没抓,只在我靠近时,便抓着我脖子上挂着的珠串,怎么劝都不肯撒手,只得由我半搂抱着你抓周了,后来那串珠子还被你拿去了的”。

小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依旧没有想起,目光直直地看向胤禛,细细打量了番对方的长相、服纹及挂在腰间的螭龙盘江山羊脂玉佩后,语气才变得肯定而又亲昵,“四哥,我没事,身上不疼,你有没有事?”胤禛又是笑了笑,脸颊贴上了小六的,开心地说道,“没事就好,你的奴才不好,换个吧。”

小六思索了许久,撅着嘴糯糯地说道,“可是宫里就安福会陪我玩儿,会带我来外面。”胤禛软成一团的心里,再也没有其他事物,只嗅了嗅小六身上一直未曾变过的清香,再度移了移身子,为他挡去一片明晃晃的日头,软声低哄,“等太医看了后,若是没事就早些回永和宫去吧,哪天得空了,会捎信让安福悄悄带你出来玩儿,如何?”

“好”,小六一听有的玩儿,立马滚动着眼珠子,响亮地答应,松开一直抓着的珠串,抬手要与四哥拉钩。胤禛看了看手,怕吓着他,只缩进了袖子内,也没有拉上去,又亲了亲他的额头,低笑道,“好,我们说好了,还有样东西在你这儿呢,肯定不会赖账。还有红色的很衬你,我见着喜欢。”

“是什么?”小六十分好奇地看向,对方近在咫尺的,那双黑亮的惊人的眼珠子,里面蕴藏着的含义自己看不懂,只觉得这时候的四哥心跳很快。

胤禛只神秘地又是一笑,吐出句,“秘密,看你表现,若是你不能依约出来,我就不说。”就在小六欲要使出对着额娘,用了后屡试不爽的撒娇招数时,啷啷杂杂的成串脚步声伴随着太子火急火燎的催促声,自远而近地靠近着,话题也就搁下。

太医们的一番仔细检查后,六阿哥没有任何的损伤,仅滚脏了后背,只是四阿哥双手,双膝,腰部皮外伤外,脚踝还扭到了。临走前,胤禛沉思了会,只道了句,“宫女好好查查,小太监若是没问题,罚个一年半载的月钱,也就算了,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记住了没?”

宫女顿时软倒在地,没一会就目光灼灼地盯视住了小六,嘴里胡诌了句,“漫天神佛等你归位,既然尔等贪恋红尘,我自要回报去”,说完就往假山上大力撞去。躺在长凳上的胤禛,赶紧将扭身站立在侧的六弟拉下来,抱在怀里搂紧,低喝了句,“快走,”安福回头看了眼鲜血渐渐在扩大的地面,哆哆嗦嗦地跟了上去。

太子胤礽侧脸闭目,挥手让人来拾掇,看着伏在四弟身上的那一抹大红身影,叹了又叹,甩手跟上。而目睹这一切的贾母也闭了闭眼,提醒着已经软倒在地的小碾子说了句,“绕着走吧,回去拾掇拾掇自个儿,嘴巴闭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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