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将人抱入房内后,才放人落地,捏了捏后颈,摘下帽子,对着小六嘀咕了句,“人没胖怎么重了这么多?”
小六一听立马就急了,“半年没见,爷是高了壮了,不是小孩了!”说着上前就去比身高,比胳膊的粗细,可惜比来比去依旧没有四哥壮实,也差了一个头,闷闷不乐地也摘下帽子,扭脸背对着四爷坐下。
四爷挑了挑眉,也没理会这家伙,摊开双手由人服侍着解衣饰鞋袜,脱的只剩内服,才淡淡地问了句,“洗澡水备好没?”
“回爷,已经备好了,前门那边也有话递进来,说是福晋再过三条街就回来了。”
“知道了,福晋今儿也累了,告诉她,也不用大张旗鼓,爷晚些再过去。”
小六哼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四爷哭笑不得地一把拉住人,“别闹,你们下去吧,待会将柳忘请过来。”
服侍的人全部退走后,四爷拧了把小六的脸颊,刚唬上脸,准备说话。小六却不买他的账,乜斜着眼,抬高下巴,眼带傲气。四爷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或是塞过来一拳,谁知道竟然只是鼓了鼓脸颊。
这么一来,四爷再也绷不住脸,笑意层层叠叠地染上眼眸内,探手揉了揉他的腮帮子,哭笑不得地说着,“疼吗?”
小六立马瞪大双眼,一脚踹了过去,脆生生地问着,“疼吗?”
四爷嘴角抽了抽,疼劲过去后,才认真地点了点头,“疼,下次轻点。”
一把扭住转身又要走掉的小六,对视了好一会,才垂头解着他的衣物,嘴里说着,
“别动,脱了一起去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任性,发脾气。别紧张,福晋那我只是去坐一晚,今晚是必须的。否则不但大家都没脸,要是再塞个什么人进来,我又要头疼了。”
小六想了会,也没再说话,顺从地由四哥脱的只剩亵衣亵裤,一起泡入澡桶内。
相对于小六忽如其来的安静,这会的四爷也没如往常一样趁机动手动脚,亲亲我我。微沉着脸色,待洗去外头带回来的暑气后,便十分快速地擦干穿戴齐整。
看了几眼怀里的人后,抖了抖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强势地搂紧他的腰部,一起躺倒在小竹榻上,分毫不让。
相同的面料,相同的做工,带着相似的体温,滑过彼此的肌肤,挨蹭间摩挲着,传达着彼此的心情与体温。
小六是畏热也畏寒的,幼时的一场人为的大病,差点以为会夭折,而后的调养更是不敢马虎,就算住在宫外的荣府里,也是有太医魏老头在日日调养,夜夜监护的。
要是往常,这么一抱紧了,要么早就嫌弃地一脚踹来,要么早就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这种安静的姿态让四爷有些不安,将人放在怀里,一个劲地抚着他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小六,还是在茫茫无边的道路中,瞪大发慌的双眼,竭力寻找着属于彼此的出路。
直到一身小六打扮的柳忘,也不知看了多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时,四爷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浅淡地瞟了过去。
而柳忘竟然也用着与小六相似度极高的脸庞,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
小六隔着珠帘,柳忘那凝止不动的表情,看不怎么真切,但这么乍然一瞧那通身的气派,也还是有些吃惊的。看来能让人畏不畏惧,样貌的问题不太大,而是底蕴的多少。不说四哥,就连十分喜欢玩耍,逢人就笑的爽朗的小十三,也是有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的。
但这个只是生活在山野与民间的小道士,也能有这般气势,却有些奇怪了。翻起身坐好,目不转睛地盯视了好一会,又转头看向四哥,神色有些愣怔,
“难怪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四哥,你见过他的本相没?若是本相再加上这气派,你觉得像谁?”
四爷敛眉深思了会,也缓缓坐起身,捞来一件外袍,松松地披在小六身上,将他白色的内服遮掩好后,再度打量了会柳忘,也是按捺下惊疑,缓缓说着,
“柳忘,你进来,六爷原本就与我亲昵惯了的,而现在你是六爷。”
柳忘也没说话,垂眸稍加理了理雪青色的织纹长袍,一手提袍,一手撩起珠帘,穿过珠帘站定后,神色淡淡地拱了拱手。
小六再次上下打量了会,笑了笑,“原来你叫柳忘,四哥,你哪里找来的人,这么有意思。对了他是六爷,那我是谁人了?在这府里,能和你住一屋的,除了福晋也没人了啊。”
四爷微微皱着眉收回目光,被小六这么一说,再这么一看,这人不装扮时,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思绪有些纷乱。
脑子还在梳理着丝丝缕缕的不对劲,嘴巴上便随口应了声,
“这里是四贝勒府,而且书房这院子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福晋也不行。”
小六一改之前的安静,有些高兴地弯了弯嘴角,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在高兴什么。
四爷忽地神情一变,拍案而起,不但面色冷了下来,连目光也冷厉的宛若实质,射向柳忘,
一字一顿地问了句,
“你与六弟同岁,你与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在我无计可施备受折磨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希望,助我实现不可能的想法。
派出去查访的门人回报说,怎么也找不到你说的那座修行山庙,连那座山都不存在。我看不到你的恶意,所以将一切都归结为你确实有独特的技法,而我确实渴求他。”
四爷毫不避讳地指了指小六,并重新将他抱入怀中,以占据的姿态,亲昵地抚了抚小六的嘴唇。抬起头时,再次看了眼依旧平静无波的,恍若局外人的柳忘,话都说到这份上,此人却连姿势与态度都没有变,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此人若是能用好将是大才的想法。
眼眸再度沉了沉,掩去心思,嘴上是冷笑出声,“曾经问过你,所求何事,你回了个别无所求。那么现在你的答案是否依旧如此?”
小六张了张嘴,复有闭了回去,本有些紧张的眼神也渐渐安定下来,回搂住四哥的脖子,静等柳忘的回答。
柳忘露出一抹苦笑,“四爷,您眼睛里有没有杀意,我还是看的到的。”
随后又拱了拱手,往前几步,凝视着六爷的侧脸,神情严肃,“自从见到六爷后,命运的轨迹越来越乱,我已无法参透,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解开外袍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抹金色软缎来,待全部抽出展开来时,竟然是一件小婴孩的贴身小肚兜。语带叹息地继续说道:
“两年前两位师傅忽然说小道有红尘俗世未了,劫难一天不度,一天就不是他们的弟子,于是便将小道赶下了山。走之前,又将这个交给了小道,说这东西就是小道无法去除红尘的因。”
小六一见那颜色,手指就微微颤了颤,瞪大了双眼细瞧了上面的同色纹饰后,霍地站了起来,跑到柳忘面前,细看了几眼,竟然愣在原地,目光发虚,嘴唇颤抖着停不下来。
四爷并没有如小六那般凑过去。
一门心思全在小六身上时,连他身上所用之衣料都是亲力亲为地挑选的,只消几眼就能看出这东西是真的,连上面的针凿,暗纹都是为落地婴儿准备的,无需再确定了。
皇室御用之物,无论大小,无论用的,穿的,摆设的,都有记档。不管是销毁、遗失,还是转赠,就算是脱线补绣都要详细记录补了什么内容,用了那些丝线,多少用量。
所以说,能快速查出究竟的,唯有皇家之物。但这种事无论查出什么,都不会是件好事。更何况如今不用查,都能揣测出一二了。
鸦雀无声的屋子内,气氛有些凝滞,四爷瞧着一直都无法回神小六,淡定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将人捞回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喃喃地安慰了会后,方才叹息了句,
“真没想到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个捅天的事。联系你的相貌,十二年前只有六弟与七弟落地了,他们只差半岁不到,这件事只能等皇阿玛回来后再行决定了。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不管是有人掉包了真血脉,还是你是后宫斗争下的牺牲品,都得回到该呆的位置。”
小六红了红眼眶,忽地落下眼泪,哽咽着说道:“四哥,你和小十四最为相像,兄弟几个都或多或少地带有皇阿玛的影子,唯有我一个谁都不像。四哥,你说我是不是假的?我要是假的,那该怎么办?”
四爷拍着小六的后背,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柳忘后,转身将小六密密实实地遮在身前,亲了亲他的嘴唇,浮浮又沉沉的眼底写满了真挚,
“不管真假,你都是胤禛的,胤禛也都是你的。你若真,胤禛便耐心等待你,你若假,胤禛便带着你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
小六听着这样的话,原本的惊恐与震惊全化为泪水,搂紧四哥的肩膀,呜呜咽咽了会,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哭到后面都有些气喘了。
柳忘抹了把脸,这时候已不再适合说什么看不透的生死大劫,亦或是其他,也不再打搅这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又大摇大摆地坐着轿子回到荣府,一边按照约定继续做个假六爷,一边又继续想着心事,想着所谓的因果。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