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你这是要哪儿去?”
一大早,赵氏便将自己收拾齐整了,早饭也赶不及吃,匆匆忙忙的堵在了花园子里去后门处必经之路上。见着自己儿子打小花园的另一头走过来,忍不住出声道。
晨光里,身量还未长成的小小少年,一袭月白宽边的深蓝锦袍,额间一块芙蓉石富贵花开样子的抹额,面白唇红,五官精致。腰间束腰下挂着一块银红丝绦络子的羊脂白玉喜上眉梢玉佩,脚上一双待着毛边儿的牛皮靴子。少年长身而立,眉眼平和,精气神满满的,通身的利索干练。赵氏见了儿子如此,心里头万分喜悦,思及曾见过的那些庶出子弟形容猥琐,登不得台面儿的模样,心下愈发觉得早年离了那泥沼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只是,儿子出色虽让她高兴,却也不能掩盖了错误!
“娘……您怎地一大早往花园子里跑?这天儿还未见暖,湿气寒气都重得很,小心别着凉了……”一见到赵氏,陆砂面儿上便换了一副担忧的小表情,好似这还是数九寒冬一样,生怕他老娘因早起冻着了,妥妥的大孝子模样。
赵氏被他这番变化气的笑了:“行了,你别跟老娘这儿打哈哈!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崽子,老娘能不知道你小子有几根花花肠子?!你那乌溜的小眼睛一转悠,老娘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说说吧,这是又准备往哪儿去?”
“娘,因着这场乡试,我铺子里的事情还没完呢!这不是考完了,名次也有了,也该到解决铺子里的事情了……还有,您不是说,您的那几家店出了点子问题,您这是准备一块儿出门,视察去?”陆砂心里暗暗念叨,自从赵氏成了他们家的当家主母,后来又被他撺掇着开了几个店,没见她把生意做大成什么样儿,这十年里,也就在这坪林地界儿,混了个大户人家的虚名……可是这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却渐渐多了起来。如今,更是颇有那些大家主子说一不二的气势来了……这般变化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只不过,能不能别总是盯着他呢……
赵氏冷笑一声:“哼~别跟老娘扯那些没用的!环儿该知道,士农工商,商人属末流,可这工匠也没好到哪儿去!平日里你老娘由着你瞎折腾,可不是准备让你一辈子倒腾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这会儿乡试虽是过了,可院考在即,老娘也不稀得你考状元给老娘挣什么诰命,这秀才的名头你总得给老娘弄到手吧?!不说旁的,只你拿到秀才的功名,老娘可以少交多少的税收啊……你赶紧给我回去念书,四月份的院考你必须给我考过了!”
……难道你催着我考秀才,就只是为了减免那些税收?!陆砂哭笑不得,恍然发现,赵氏比起十年前,更爱计较钱财等身外之物了,不过,看着倒是比十年前可爱多了!
“合着,儿子就是为了给您省税收这俩个子儿,您才要我去参加院考的?!”
赵氏白他一眼:“你只把你老娘当成傻子了吧!老娘在坪林镇这么些年下来,也不是没长了见识的。我儿你无心功名这点子事儿指当能瞒过我去不成?再说,咱家如今吃穿不愁,出门在外,还得脸面。也只是因着咱们只在坪林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若是你考了状元,不说京里头的麻烦,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份才华!老娘跟顾夫人的交情也不是白得的,总能知道点子事儿!咱们虽然不能上杆子去当那出头的椽子招眼,但是能得个正经秀才的功名却也不错了……你赶紧给老娘回去念书!不考个秀才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娘你放心吧,我只是去铺子里把上回儿的事情收个尾罢了。回来我就去念书啊!娘你先回屋去吧,别着凉了,叫儿子担心,误了学习可怎生是好?”声音还在响着,可陆砂的人,却已经消失在墙头外面了……
陆砂来了这么一手,只气的赵氏在后头直捶心口:“哎呦喂!老娘怎地生了这么个小混蛋!专程来克老娘的吧?!”
忽而想起早些年被抛弃了的女儿……赵氏心中升起一股子酸楚。生活安稳了,就愈发想要儿女双全,均承欢膝下,可这愿望……想起探丫头待自己和她亲弟弟,环儿的态度,心里又是一凉。那个丫头被王夫人教的与自己母子彻底离了心,哪里还能想到自己母子?只怕是,当年自己母子两个的“死讯”传到京里,那丫头只掉两滴眼泪便了事儿了吧?或者,回过神来想想,也许还会觉得庆幸?没得一个小妾姨娘的生母在那里头,怎么也不会拖了她的后腿……
越是想,心里的悲凉越是浓厚。赵氏环眼四顾,这方精致小院儿是儿子最初用贾家的钱财置办的,如今,自己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挣上这么一座宅子了!果然,还是儿子更重要!女儿……今生有缘再见的话,或许可以从钱财上补偿她一二了……如此想着,赵氏又觉得可笑,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种,自己能不了解?那孩子心比天高,哪里还能看得上自己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补偿?只怕是不被看作是讨好都该念阿弥陀佛了……
罢了,眼下,还是给环儿物色一个妻子要紧!知县大人家的嫡次女就很不错,人品没得挑,还有一手不下于自己的好绣工……下回见了知县夫人,定是要与她打探打探!若能结为儿女亲家那才真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说不得,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也能抱上孙子了……
这边跑路了的陆砂可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开始盘算着给自己找媳妇儿了。若是知道,必然先落满头黑线:我的娘咧,儿子才十四岁哟!屁大点年纪,搁现代那还是个初中生哩!哪里就用得着那么急着找媳妇儿了?!
可惜,陆砂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会儿,陆砂正在前往考工阁的路上。心里盘算着,幸好当初离开贾家时带了不少钱财出来,不然的话,现在进行的那些研究都不知该从哪里找出经费了!铺子明面儿上销售的那些农具,能够带来多少利益?实在是不够看的。关键的还是暗地里进行的那些生意……
只是,大庆朝的铜矿铁矿本不多,管制的又极其严格,每年的销售量也不高。陆砂既要维持研究的用料不断了来源,还得让明面儿上的农具生意不教人看出什么不对来,实在耗费了好一番心思。虽然陆砂有个不小的空间,可惜,仍然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也没法子凭空生出些什么来,最多就是方便藏东西……陆砂原本的书籍空间里不少,可是,想要什么用的东西,却还是必须自己制作。原材料什么的,也必须在空间外面寻找。所以说,空有理论知识,没有材料提高熟练度,也是很折磨人的事情。
而且,大庆还限制了铁的贩售!陆砂本来就不是很擅长与人交际,能弄到铁的官员商户又没有哪一个是易相与的,这么一来,自己可就吃了不少的亏,偏生又没办法,总不能不要那些铜铁了。所以,早有先见之明的陆砂便将很早就物色好了的人才投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至于说忠心问题?有位名人说的好,不背叛,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重。陆砂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对待手下这批人,他在诱之以利的基础上,又常年施加了精神暗示,自然,便放心了不少。因为人才通常是极有毅力、心志坚定的,陆砂使用催眠的时候没少下功夫,而且,由于不了解这些人对于催眠的抗力如何,这些小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配合着环境、语言等客观因素,长期积累下来的。就这样,陆砂都不敢说能够完全信任他们。
说道这批人的来源……
当年闹灾的时候,陆砂曾令钱槐带回了一批人数不少的孩童、少年、青年,经过精心挑选,被选中的少年们又在不同的地方历练,填鸭式教导他们识文断字陆砂还是会的,何况手里还有一套曾经被白泽用来折腾自己的系统的训练方法呢!在一些地方适当的删减一二,就可以拿出去面向众人了。现在,能独当一面的,至少就有二十多人,可惜,他当初选的也只五十来人。但是,到底也够用了。
这批人里,领头的名唤高义,这一位是真正的人如其名。陆砂总觉得,若是把这人放到武林中去,那妥妥的又是一个一诺千金、重情重义的大侠。现在么,高义也只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忠仆。
“少爷来了?恭喜少爷考过乡试!我等都为少爷您高兴呢!”高义远远的就看到陆砂往这边来了,这位看起来刚毅健壮、二十出头的青年脸上的神色立马便由面瘫掌柜的转换成忠犬下属模式。
“不过是乡试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大家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且给阁里诸人都多发一月工钱吧,权当是我对大家的答谢。”陆砂点点头,脸上挂着柔和的表情,也不见有多喜悦,又问道:“高义,机关组的研究可有什么进展?”一直以来,陆砂都没有真正把后世的那些科技带到这个时代,就是想着,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说不得,就能让他们改革创新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了?难保不能革新一下世界纪录……
高义摇头否定:“没有,老刘他们这一个月以来,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如何改进炼铁的法子,让少爷失望了……是我没有好好督促他们。”
“行了,”陆砂摆摆手,“你不必回回都把事情兜揽着,这事儿我是知道的,难度很是不小,我岂会苛求?今日只是过来看看罢了。你让他们切勿急躁,少爷我并不着急。为着乡试,我这一月都未曾过问阁里的事情,因着信任你,循例汇报也不曾听,你待会儿依着旧例,将这一月的事情与我大略过一遍。后头两月依然还是要多多依仗你,两月后便是院试,母亲必然会在这两月对我紧迫盯人,我轻易来不了考工阁,便是来了,也不会多留。机关组的事情还需你盯着,还有我那工作室你给我守好了,便是打扫,你也得在场盯着,切不可弄混了我的东西。也不必日日清扫,只日整理一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