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靖堂没有喝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在盛雪身上,聚会聚的索然无味,脑子里全部都是陈诺,陈诺说话的语气,陈诺的动作,陈诺的笑容,还有她含着泪水的笑眼……一想到她心里就有点隐隐的疼,最后早早地便回到家中。
男人就是奇怪,你若是跟他大吵大闹,他便会来劲,可能会像个孩子一样跟你对着来,偏偏像陈诺明明不知情在尴尬状态下,温温柔柔地把他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他反而对这位妻子滋生了莫名的敬畏与内疚。
陈诺好好地坐在家里,陪着苏妈妈看电视,苏靖堂本以为自家妈妈会知道这事儿,陈妈妈会来家里闹腾一场,可是都没有,一切照旧。
客厅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苏妈妈时不时会和陈诺说一些演员及剧情,陈诺听着笑着,但没有回应。
苏靖堂回来就喊了声妈,接着忐忑地坐在陈诺跟前。
他没敢和陈诺先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陈诺旁边,陈诺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边坐着苏靖堂。转过头笑着说:“你回来了。”语气轻飘飘的。
苏靖堂听着心里难受,低头嗯了一声。
陈诺重新继续将视线放在电视上,如果你是电视你一定知道她根本没有看电视,她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关于那天的事情,陈诺只字未提,只是再也不给花儿浇水了,再也不站在阳台向下望了。生活看上去一点变化也没有。
对苏妈妈陈妈妈还是非常上心,每天都会打电话给陈妈妈,问问她和陈爸爸的事情,让他们不要老打麻将,长久地坐着对脊椎不好。苏妈妈如果不在家,她会挺着大肚子把家里收拾的好好的,连带饭也给做了。家里又专门请一个保姆,陈诺闲着没事儿会帮帮忙。
陈诺偶尔去趟超市会带些苏妈妈想要东西,看起来像是苏妈妈的女儿不像是媳妇似的。
关于那天的事情,苏靖堂也没敢再提,下意识地对盛雪越来越疏远。按时下班回来陪陈诺。
而陈诺不再发短信问苏靖堂什么时候回来了,有时候苏靖堂给她发个短信,左等右等等一天也不见她回复,电话打过去才发现她已关机了,是手机没电了,她也不去充,苏靖堂回家就给充好电,让她拿着,转头她又让手机躺在一边了。
打家里的固定电话也多是苏妈妈接,陈诺似乎看准了是他的号码,故意不接一样。
晚上为了宝宝,早早地就睡下,仰着睡一会儿,侧着睡一会儿,苏靖堂连碰也不敢碰她。有一次,苏靖堂进了她的微博、微信等多个网络空间,最后一次更新的时间都是半年之前,那天还是苏靖买了一块蛋糕,她拍下来上传上去的,自那以后再无更新。
有时候苏靖堂像以前那样说笑话,搂着她哄着她说笑话给她听,她不再笑,而是说:“靖堂,如果它是个女生,名字就叫暖暖,好不好?”一生温暖。
“好。”苏靖堂答应着。这些天,除了她常说的“你回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说完又望着天空。苏靖堂再说什么,她自动地听不到。不管他是怎样的声情并茂,怎样的说唱逗乐,她均是宁静地望着远处,或者天空。
最近陈诺一个人的时候特别爱看天空,整个人轻飘飘的,若不是挺着肚子,都会以为她随时会随风而逝一样。她原本就不爱说话,现在更加沉默,若是没人同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有隆起来的腹部让她看起来有点人气儿。
她会为了孩子踏着晨曦一个人到公园里去走走,下午跟着夕阳在公园里走走,她会为孩子吃很多营养的东西,看一些孕妇手册之类,每次出去会和苏妈妈说一声,但不会和苏靖堂说。
眼见要临产了,苏靖堂很少去公司,盛雪的电话再也不接听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慌,即使每天陪着陈诺他也不放心,这天,陈诺又独自一个人散步了。
苏靖堂赶紧下楼去找,以前给陈诺送青团的老奶奶,她非常喜欢陈诺,远远地看着苏靖堂,笑嘻嘻地向他招手,“小伙子过来,过来。你过来,你过来呀。”
苏靖堂四下环顾,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于是走上前,笑着问:“奶奶,有什么事情?”
老奶□□发全白了,一副长寿的样子,和蔼地笑着打量苏靖堂,笑着说:“小伙子,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张扬哈,你老婆快走了,你对她好点,对她好点哈,她来这一趟不容易,回去了就没有了,再来就不是她了。知道吧?小伙子。”说完又和蔼地笑。
苏靖堂只觉得背后发凉,这老奶奶是老糊涂了吧,开始说胡话了,苏靖堂记得她健健康康地活了快有一百岁了吧。苏靖堂当时就打着哈哈,然后急急地离开。
老奶奶笑眯眯地望苏靖堂离开的背影,她可喜欢陈诺了。
苏靖堂找到陈诺时,她正在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看几个孩子在玩耍,微笑着的样子,特别恬静。长椅子上坐几个孩子的妈妈,她们边看着孩子边和陈诺聊天。
一个女人温声问:“几个月了?快生了吧。”
陈诺笑着说:“嗯,九个月了。”
另一个女人说:“产房什么的都订好了吧?”
“嗯,订好了。”
一个女人言传身教地讲了一些她生孩子的事情,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着。
一人说,她没生之前,产房程序步骤等等一切,她跟她老公她婆婆啥都计划的好好,临到生的时候来不及了,硬是她老公抱着她就近去了个小医院生了,生完她骂她老公为什么抱着她,应该把她塞进车里就到已经交了钱的医院生去,现在那么多钱打水漂了。
另一人说,她临近生产,肚子一疼她老公就带着她去医院,一疼就去医院,折腾了好几回,她怀孕胖了三十斤,她老瘦了十斤,不过她老公笑着说,赚了二十斤呢。
一人回过神问陈诺:“你比孕前重了多少?”
陈诺笑着说:“好像没几斤。”前三个月胖了好多。
“那多会长啊,都长娃身上了。”
说着自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孩子轻轻地抱着陈诺的肚子说:“我要和小宝宝说话,妈妈说宝宝在肚子里的时候会踢人。”小孩子小手摸着陈诺的肚子仿佛在哄另外一个小孩子一样,“小宝宝,你不要踢我,等你出来了,我带你玩。乖。”
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宝宝,却像个小大人一样,贴着陈诺的肚皮,哄着肚子里的宝宝,惹得几个大人哈哈大笑。
苏靖堂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陈诺有太久太久没有像这样子去笑了,没有心事、轻松的、真心的笑,竟不忍心去打破,潜意识里明白,他一出现她肯定不会再这样笑了。
果不其然,一群人散后,陈诺准备回家,抬眸望进苏靖堂,换了另一种笑容,不是虚伪不是矫情却没温度,轻声说:“你回来了。”
苏靖堂点头,向前一步拉着她的手。
她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婆,累不累?”苏靖堂问。
“不累。”陈诺答完,便沉默着。
苏靖堂再问:“今天你做什么了?”
“和昨天一样。”陈诺答完,继续安静着。
苏靖堂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陈诺这才转过头,看他,笑着。
第二天苏靖堂刚下楼就听邻居说昨天的老奶奶就去世了。心里顿时一凉,周身一激,转身赶回家中,手指有点发抖地掏钥匙开门,明明钥匙都拿到手中了,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了。
陈诺,陈诺,苏陈诺,老婆……
苏妈妈听到门外的声响,打开门一看是一脸惊慌的儿子,还未开口问。
苏靖堂着急地问:“妈,陈诺在哪儿?”
苏妈妈疑惑,“不是在楼上吗?”
苏靖堂来不及换鞋,将公文包一扔,赶紧地上楼。
陈诺最近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一些声音。一些她熟悉的声音。所以她老是睁睁眼,再闭闭眼,安安静静的,不声不吭的。
苏靖堂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陈诺站在窗前,头微微地昂着,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向下滑,滑到下巴处,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往下滴落。
这一刻,苏靖堂觉得呼吸都是痛的。他才开始恨自己这几个月来,他都在干嘛,看着陈诺除了肚子大着,身体竟比以前消瘦些,他看着她,她落一滴泪就烫的他心疼,眼睛酸。苏靖堂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陈诺。”
陈诺耳边响着的却是:“娘娘,你醒醒,快醒醒啊,再不醒来就来不及了,娘娘。”接着是额头砰砰不住磕在地面上的声音。“求求你,快醒来啊……”
其实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她有小碧与奶娘对她的忠诚与想念,她有苏妈妈和陈妈妈的亲情,她有武单单这个朋友,她还有肚子里的暖暖……
苏靖堂轻手轻足地来到陈诺面前,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低低地喊了一声:“老婆。”
陈诺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并不惊讶,也不遮遮掩掩,不去擦眼泪,含着眼泪,笑着说:“你回来了。”
苏靖堂心下一沉,他才知道她每天和他笑着说的,“你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多么机械的一句话,她的世界仿佛就剩下了这个念头,就是“你回来了”。陈诺没再说其他的,移动着笨重的身子准备离开,苏靖堂目光跟着她,心中一恸,从背后紧紧地抱抱着她,“老婆,老婆对不起。”
陈诺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用手托着肚子,仿佛怕他伤害它一般。
“陈诺你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你不要一直不说话。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别这样,好不好?”苏靖堂几乎是在哀求。
“靖堂,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陈诺轻声回应。
“我不要听我想听的,我要听你想说的。”苏靖堂顿时失去了安全感。
陈诺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白天,吊灯没有了晚上的明亮,她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眼睛,依然笑着,她最近很爱笑,只要有人和她说话她就笑,每一次笑都让人觉得虚无缥缈。
陈诺还是那个实诚的陈诺,那个诚实的司徒玉暖,良久后,缓缓地开口:“我以为你不同。原来,你和他们一样。”
原来,你和他们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她是别人用心托付在你手上,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顾对待……——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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