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瀛洲山
“虞舜哥哥,师父在后山五莲峰上,叫你去呢!”子曦跑进屋里,对虞舜轻声道。
“叫我?”虞舜一奇,“你看好白天和洛雪,有什么异况赶紧叫我们!”虞舜简略交代了几句,不敢让了尘神僧多侯,脚下生风,往后山五莲峰奔去。
远远地,虞舜便看到了尘神僧果然早侯在崖边,连忙放轻脚下,步子却丝毫不慢。尚有十几丈时,便听了尘神僧道:“恚能自制,如止奔车,是为善御,弃冥入明。”
虞舜疑窦顿时,不解其意,以为了尘神僧有意考验自己,但又不知如何对答,想了想,缓步靠近,拜了一拜,道:“弟子愚鲁,不解其意,请神僧点化!”
“为人一世,须善于驾御自己的心身,就能够舍弃黑暗入大光明。重华,你且过来,我问你,什么是道?”了尘神僧问道。
五莲峰乃是瀛洲山最高峰,站立此处,目无遮拦,若无弥漫天地的云雾遮挡,直可看到百里之外。
虞舜看着那一层不变的云雾,道:“弟子亦不知何为道,也不知何为佛。只听师父曾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却不知何为道?”
了尘神僧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是为赞许,又问道:“你不知,却是如何理解?”
虞舜心头一震,自觉口中之话不能吐出,但又不知如何对答,索性道:“弟子性子急躁,言语无状,或会冲撞神僧。”
“无妨!”
“弟子直言了!弟子向来不信天命、因果,自觉修道修佛均是通过种种炼养手段来脱胎换骨、超凡入仙,永享仙寿。然则弟子修道二十多年,以为修道之人须以清静为宗,以虚无为体,以柔弱为用,主无为、静谧、抱一守朴、寡欲、贵柔、炼精、炼气、炼神,方可脱胎!”虞舜滔滔说来,似乎这一席话已经在腹中孕育许久。
了尘神僧不语,沉吟好一会,才开口道:“习极电剑术、无量神功当须有此些品行!你且看那远处云层、海面!”
循了尘神僧所指处看去,眼前的迷雾竟缓缓退到两侧,相距千来丈,视野也逐渐宽广起来,似乎可看到水天相接的地方。
海面略有波涛,然天上浓厚混黑的云层不知何时压了下来,先前看时还波光粼粼,现在却全被云层盖住,云层里雷霆震怒,闪电蹿跃,似乎欲把浓云和大海生生撕裂开来。
闪电交叉错结,如蛛网一般,红色、紫色、粉色……
“轰隆……”一阵闷沉的低响由海面传来,似乎牵引着整座山都震颤起来,闪电更加肆虐,不可一世,疯狂闪舞。
下一刻,浓云迅速上升,形成一道云柱与海面相接,如海水倒吸上天,雷鸣声渐渐减小,闪电迅速微弱,雷霆之怒也消弱了不少。
接着,海面突然如寒冰似的凝结住,方才闪电造成的各色异芒皆映在其上,渐渐地,万象凝一,千芒归整,皆作青紫色,延伸到水天相接处,两侧云雾亦被映作青绿色,场面宏大壮观,震人心魄。
半晌后,视线收回,两侧迷雾迅速聚集归拢,恢复成先前的景象。
“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这是……”面对如此异象,虞舜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贫僧与你有缘,今传你一套掌法,望你好生参详,将受益无穷!”了尘说完,手一挥,二人眼前几丈外的悬崖上空立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形。
其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皆全,只是圈内阴阳鱼并非黑白二色,而是红黑之色,八卦方位又分有狮、麒、蛇、鹞、龙、熊、凤、猴兽形对应。
八卦图形外围更有光晕散开,瑞气弥漫,却是一门极高深的修行法门真像凝结而成。
“你自行看着图中变化。这套掌法是贫僧早年所得,名唤八卦掌,八卦位对八兽,每卦八掌,共六十四掌,掌掌相生,掌掌相克。要掌握这门掌法,须知‘简易、便易、不易’之理,方能变化随意,日后迎敌避实寻虚,避正寻斜,以动制不动,以快动制慢动。”了尘神僧指点道。
其间,那奇妙八卦图已开始生生不息的转动,八个卦位上的禽兽形态也迅速变化,全全映入虞舜脑海之内。瞬息之间,虞舜直觉一股莫大的洪流冲入脑袋之中,横冲直撞,头脑一下子变得胀痛无比,片刻间,这股洪流又烟消云散,自觉脑海明朗,体态轻盈。
“方才八卦图阵已映入你内心深处,他日好好研习,水滴石穿,必有造诣。这本掌谱,你拿着吧!”了尘从怀中抽出一本土黄色薄书递给虞舜。
虞舜心中震惊万分,反映顿时慢了些,忽然回过神来,惊喜兴奋之下也望了辞谢,连忙双手接过,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第一行写着“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第二行写着“以动为本,以变为法”。
第三行写着“动静有常,万物有规”。
中间空了数行的距离又有一句“千掌归一路,万法回太极”。
虞舜就看着这几句孩童都能念出来的简单话语,却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一样,双目呆滞无神,脸色平静无波,半晌之后,身体猛地一颤,后退一步,双膝跪地,道:“弟子多谢神僧传功之恩,定当为八荒众生披肝沥胆。”心中想到:“这了尘神僧果然是世间奇人,这套八卦掌蕴含道家真髓及无上法旨,他乃佛家高僧,却对我道家参详得如此透彻,且千百年来道家人才济济,却无一人悟出这千变万化、奥妙精玄的神功来,当真可笑可笑!”
了尘神僧笑了笑,双手将虞舜扶起,道:“你悟性极高,当世罕见,就算没这套掌法也大有造诣,这套八卦掌只不过起到了引导的作用而已。
“虞舜贤侄!”了尘突然喊道。
“啊!”虞舜一惊,不料了尘神僧会如此称呼自己,连忙道:“神僧有何嘱咐?”
了尘神僧犹豫了片刻,方道:“虞舜贤侄,我那徒弟子曦是我不久前收入门下,这孩子身世凄苦,亲人命丧赤魂峰之手,我会化去他内心的仇恨,但日后这孩子若遇到什么苦难之处,还望贤侄不吝相助!贫僧感激不尽!”
虞舜答道:“神僧言重了!莫说此刻神僧说了,就是不说,子曦救了白天的性命,我华夏上下已将他视作恩人。岂有恩人有难,我华夏袖手旁观之理,虞舜纵肝脑涂地,也会为子曦解难。”
了尘神僧点头笑道:“白天和洛雪姑娘估计已经快醒了,你且去看看!”
虞舜点头道:“那弟子告退!”向了尘鞠了一躬,转身几个起伏跃下五莲峰,消失在尖兀怪石之中。
虞舜走后,了尘神僧袖中滑下一物,却是一根竹片,上面写了四个字。竹片尖端用红色朱砂笔写有“坤卦”二字,距这两字两寸处写有一“帝”字,还有一字却是被了尘神僧捏住了,不知是为何字。
了尘顺手将竹片抛向脚下悬崖,口子轻声道:“时隔万余载,坤卦帝命再次与乾卦魂命相遇,只盼烈帝能有法子,让帝命克住魂命,莫要再让无辜之人无端丧命……”
风声呼呼,却是闻不到了尘神僧后续所言了。
钟皇山,后山密林之中。
树影斑驳,光点摇移,光怪陆离。
一个山丘转折处,巨石遮挡,藤蔓疯长,上方山丘凸出遮挡,另一侧树木并排生长,密密叠叠,极为隐蔽。
藤蔓遮蔽的狭窄空间里却有两人在内,一个赫然便是当日寻找初一的那男子肖泫,坐在石头上,浑身僵硬,似乎被封住浑身经脉,另一个却是华夏长老钦原,背靠肖泫而立。
钦原转身看着肖泫,双目凶光怒放,道:“你三番五次来华夏找我,如是事情败露,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肖泫轻声笑道:“我们各为其主,如胆子不够大,怎么能办得了事!长老在华夏位高权重,素有威名,当初有所求,却突然变卦,风雅祭司屡次差遣人来与长老协商,却都被长老婉言相拒,莫非这次长老依然如往?”
“哈哈哈!”钦原笑了起来,声音凄冷酸苦,似乎历经了无数心酸苦事,道:“我堂堂华夏长老,当初一念之差,与风雅祭司有些来往,你们便如此纠缠不放,现在幸而大彻大悟,你们如果有什么阴谋诡计需要老朽效劳,请另请高明,华夏内急功近利之徒不少,或许你们可以找别人试试!”
“长老此言差矣!如若可以找别人,我们何苦数次劳烦长老出面!长老当初的要求虽然过分,但风雅祭司再而思之,也觉得情有可原,赤魂王与你有血海深仇,那修玉王也曾害你不浅,苏皓窃你掌门之位,虽然后来对你极是谦让,但也只是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罢了。
“就按长老所说,我邪魂派在时机成熟之时,举全派之力助你手刃赤魂王,杀了修玉王,至于华夏上下,苏皓等人之命,悉听尊便,届时我邪魂派退到极西苦寒沼泽之地,严束上下弟子长老,虽不说保八荒太平安宁,但长老在世时,不损八荒六合一草一木、一人一兽,长老以为如何?”肖泫娓娓而道,字字明了清晰,传进钦原耳中。
钦原微一沉吟,道:“修玉王这几十年守身克己,倒也安分守己,风雅祭司只需到时候暗中协助我华夏倾覆赤魂峰即可,其他的,钦原退让一步,只请风雅祭司约束手下,不损八荒六合一草一木、一人一兽即可!”
“哈哈哈,钦原长老果然爽快,肖泫可以回去交差了!还请长老方便一二!”肖泫开怀笑道。
钦原心中却暗潮翻涌,数百年来,正邪势不两立,自己这般连邪拨邪,是否得当,会不会引火烧身,连累华夏?种种疑虑涌上心头,使得他心情更加凝重沉闷。
钦原右手在肖泫身上点了几下,道:“你走时,以牌相示,自不会有人为难你!”
“欧丝之野千里之地,卧虎藏龙,奇阵妙法笼罩乾坤,若没有长老早年赐予的令牌,肖泫可是寸步难行!长老保重!”肖泫抱拳一笑,钻出藤蔓,“咻”的一声,飞天而去。
钦原忽的在里面跪下,额头贴地,泣声道:“华夏列祖列宗,钦原罪孽深重,列祖列宗一定要保佑钦原此计可成,还八荒太平!”
屋前
了尘与苏皓、旋叶、冲云三人正围着一石桌畅谈,屋内子曦依虞舜之言看着白天、洛雪,眼睛却是半点不敢离开两人,直直盯着白天、洛雪,生怕二人连动下睫毛都漏过了自己视线。
虞舜从五莲峰上下来,一路奔驰,如风如电,速度极快,绕过屋后悬崖过来,突见了尘神僧已与师父们在一起笑谈,不由一惊,心道:“了尘神僧神功玄奥,已远胜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想着自己一路疾奔,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了尘神僧之前尚在五莲峰伫立,没想到早已到了,越想越是惊叹其功参造化,非自己可追及半分。
虞舜奔到屋前,向了尘神僧拜了拜,又向苏皓三人问候了一声,才进入屋内。
白天、洛雪所在的屋子本是了尘和子曦坐禅参悟所用,只有一张小木床,现在洛雪躺在其上,白天则躺在一块临床而与床同高的大青石上。
因此处乃是了尘神僧所居仙山,苏皓等人不愿破坏一草一木,遂让虞舜下到雾海海底捞上来了这块大青石,用剑削平,搬进小屋,垫了些枯草,暂作为床。
白天依旧昏迷,只是呼吸均匀,气息虽急却不堵滞,洛雪情况更是好转,呼吸起伏有度,悠长有力。
如了尘神僧之料,虞舜来后不一会,白天慢慢睁开眼睛,起先眼睛一片朦胧,只隐隐约约看得见眼前有两个人影,不多时,才看真切了,眼前却是一个小男孩,正欣喜万分地看着自己。
白天大惊失色,脱口道:“小赋!”“重华!”只此两句却因惊喜太过用力扯动内伤,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豆大的汗珠顺颊流下。
子曦见白天醒了突然又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叫道:“白天哥哥,你别急,我这就去叫我师父!”忙转身跑了出去。
一口气忍过来,痛感大减,白天轻声道:“重华,这是哪里?”
虞舜听子曦真叫白天作哥哥,白天也识得他,寻思:“子曦俗名叫小赋?难道他真是白天的弟弟?”坐到石床上,扶白天坐起,道:“这是雾海瀛洲山!你在桃都仙树里遭了佐宇暗算,受了重伤,是子曦将你带来这的,也是他师父救了你和洛雪的性命,如今师父们都来了,马上就进来。”
“子曦?洛雪!”白天猛然想到洛雪好像因为自己被佐宇重创,生死未卜,连忙道:“洛雪怎么样了?”余光瞟过,见得一绝色佳人躺在床上,正是洛雪,欲问如何,却听脚步声传来。
了尘和苏皓、旋叶、冲云已进入屋里。
白天一见旋叶,眼中立刻盈满泪水,心中五味杂陈,繁复不停,看着旋叶那慈祥崇敬的面孔,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喊出了“师父”二字。
白天思绪如潮,牵动伤情,顿时又疼痛入骨,脸部肌肉扭曲,仰天倒下,幸好虞舜在身后扶住,急道:“兄弟,你感觉怎么样了?”
了尘走近床边,翻手拈出一粒金色药丸塞进白天嘴里,瞬息之间,白天脸色红润,剧痛顿消,开口道:“多谢圣僧相救!”
白天右手拄着石床要下地,旋叶连忙上前,道:“天儿,好好坐着,不要妄动,牵动了伤口。”
白天握着旋叶双手,泪水盈眶,道:“师父,弟子又给您添麻烦了,害得师父日夜操劳!弟子该死!弟子该死!”伸手就要打自己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却被一指白皙纤嫩的手握住手腕,只是那只手也似乎没多大力气,被白天带得又贴近了脸几寸,白天的手才停住,而那只白皙的手手背已碰触到了白天的脸颊。
只听一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若该死,我岂不是白救了你了!该死的是佐宇,而不是你!”声音轻柔,显得极为娇弱。
白天心中无端的大喜,转头道:“洛雪,你醒了!”面露喜色,却是发自内心。
这般一看,却看得洛雪娇羞忸怩,苍白的脸色竟生出淡淡的红霞。
洛雪见白天如此表情,心中也十分欢喜,轻声柔道:“你可不要打自己了!”抬头与旋叶对望一眼,又与苏皓对视,二人均是神色复杂,隐隐透着一股相识的意味。
片刻后,洛雪又看向了尘神僧,以她之聪敏已猜到七八分,当机裣衽为礼,谢道:“弟子洛雪多谢神僧救命之恩,弟子身体抱恙,礼数不周,还请神僧见谅!”
洛雪坐居于床上,礼数未免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