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月高悬。
孤桐从酒楼回到范姜府的时候,满身的酒气,可他并没有醉,反而脑筋清醒的很,只是心中微微有些沮丧。
莫名死在魅姬手中的三十二条人命跟他全无关系,但是兔死狐悲,他心里也难免觉得很不好受。至于离歌楼其他人,在江湖中的骇世行为,却令他生不起一丝激动的感觉。
这些日子来,遭遇到每件事都让他焦头烂额。范姜府的权利更替,乍然出现的秋岚,神秘莫测的相思阁夫人,心怀叵测的郭府众人,还有看他如同陌生人的紫鸢,诡异与不幸,仿佛总是在跟随着他。
冥冥中仿佛已有种邪恶的力量,将他和这些不祥的事联结在一起。
天地间静寂而黑暗,明晃晃的月亮,犹如挂在天极的一扇明镜,四周澄蓝如洗,一点残星也不见。夜晚,有月无星,尤其显得孤独。虽然范姜府的大门敞开着,可他站在巍峨的府门面前,驻足站定。
这样显赫的豪门,这样气势澎湃的大门,太多人挣破了头,想要走进去。而孤桐忽然之间,却失去了走进去的心情。夜风凄冷,他的心却火热的,急躁的。
背靠着青砖铸就的高墙,他静静的闭上眼睛,只希望能心中的烦躁减轻一番。
身后的高墙,传来一阵更加透心的冰凉。
他穿的衣服并不厚,甚至还算单薄。高墙的冰冷,加上夜风的奔袭,本该让他打个冷场,可他不但能感觉到高墙的冰冷,甚至感觉到风中颤抖,然而那颗心,却愈跳愈快。
今天的夜宵,他之所以去天香楼吃饭,便是不想回范姜府。
自从得悉了紫鸢的身份之后,他便不愿再回到范姜府。紫鸢那种看陌生的眼神,依旧毫不遮掩的厌恶,实在是伤透了他的心。孤桐有一股去当面问个清楚的冲动,却怕得到他无法承载的真想。
在有些事情上,他远没有自己想象般坚强。
明月皎洁,如洗过一般,他的心也如清流划过一般,可这清流是滚烫的热水,沸腾之下,是被烫伤的疼痛。忽然他睁开双眼,抿着嘴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绕着范姜府的高墙走了半圈,来到后院客房的位置,一跃而进。
他轻功卓越,落地无声无痕,连一丝风声不未曾带起。
高墙后,一栋小楼伫立在灯火之中,这是范姜府尊贵客人的客房,根据孤桐的了解,紫鸢和岚儿两人,便在这处小楼中下榻。
小楼共有三层,此刻天色已晚,一楼和三楼漆黑一片,反而是二楼亮着一丝灯火,显然二楼的贵客还有人不曾休息。孤桐心中不由一震,莫名的激动起来,二楼某不是紫鸢的闺房?
环顾四周,见渺无人烟,借着院落中树木在月光下投下的斑驳阴影,腾身而起,足尖点在一个大树的枝桠处,借力奔至小楼的房顶,微微调整呼吸,刚要腾身跃到二楼的窗台,刚好捕捉到一个优美的女子背影,从一楼漆黑空间中飘出,闪进一道树影的后面去,此女穿上黑色劲装,面纱微微飘扬。
孤桐猛提一口真气,顾不得二楼此刻是否有人,就在窗台上轻轻一点,掠上一间一颗大树的树冠,追赶黑衣女子。虽然他看不到此人的样貌,但是从紫鸢居住的小楼总跃出,还带着面纱,无论如何,都得一探究竟。
远处树影后那一条玲珑黑影落到另一处范姜府房舍的瓦面,一闪而没,像是诱他追去的样子。
孤桐自揣艺高人胆大,明知可能是个陷阱,仍夷然不惧,全速追去。一气掠过多间房舍屋顶,奔落到后院花园吃糖,假山的黑影已在眼前清晰可见时,女子倏地出现前方。
孤桐一震停了下来,淡然道:“你是何人?”
近距离看这黑衣女子,才发现此人身着黑色夜行衣,将**包裹的凹凸有致,瀑布般的马尾辫,迎着夜风微微飘摇,顾盼回首间,一双眼眸带着狡黠,更为过分的是,她脸上蒙着一张白色面纱,竟然跟紫鸢的哪一张面纱无论从颜色上还是样式上,一模一样。
孤桐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内心一段愤怒竟然蓬勃而出。
这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立之间,也如紫鸢般莲步轻摇,眼眸中的笑意,自孤桐来到之后,便未停止过。这一身别致的打扮,配合着她脖颈处露出来冰肌玉骨,在月光的招摇下不但没有丝毫俗气,还出奇地显得冷艳秀气。
孤桐不知如何,心中的怒火消敛大半,暗自思忖此人身份的时候,黑衣女子冷笑道:“今趟我使手段引你来此,纯是为了私人间的事情,与小楼中人完全无关,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她不利。”
孤桐踏前一步,皱眉道:“你我素昧平生,何来私人间的事情?”
黑衣女子一对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眸中射出凌厉的神色,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徐徐道:“你我虽然各不相识,但是我手中有你想知道的消息,而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所以我们便来做一个交易,公平至极。但是,倘若你用胡话,蒙骗与我,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孤桐大感头痛。
自从来到范姜府之后,他便感觉犹如陷入泥潭之中,双眼双耳都似乎被蒙蔽了起来,身边周遭一起都看不清听不楚。这不时出现的神秘人物,似乎知道的都比他多,而他却对她们一无所知,此先秋岚的姑姑便是如此,这个黑衣女子竟也如出一辙。
这种被动情况,让孤桐心中郁闷之极。
可是,他又不能将此人拿下,并非是怕了她,皆因从刚才一路追随过来的踪迹,此女子的轻功实不在他之下,想来手上功夫也不弱,一旦争斗起来,必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此人。但是一旦闹大,吵醒范姜府他人的注意,事情便会麻烦起来。
最大的问题是此女口口声声说知道孤桐最想知道的消息,这由不得他束手束脚。而且,他还不清楚对方手中所谓的消息到底是何等重要的筹码,如果跟紫鸢对他态度的陌生有关,那便至关重要了!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是全力出击,而他则是心有顾忌,自然是大大不利。
黑衣女子还以为他在认真考虑她的忠告,耐心的等候着,那知他心中想的竟是这么回事。好半晌后,孤桐叹息一声,说道:“姑娘能否撤了面纱,让我得见真容?”
黑衣女子不悦道:“你先答我刚才的话。”
孤桐颓然摇摇头,摊开手说道:“姑娘这样做有些强人所难了,你我不亲不就,姑娘还带着面纱,如何能让我相信?虽然姑娘的提议很好,可这显得有些不公平。”
黑衣女子双眼笑意收敛,目光转冷,沉声道:“那你要拒绝交换信息了?”
孤桐摇摇头,说道:“不,我只是像要先听听姑娘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黑衣女子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无需如此,我先告诉你我掌握的消息,然后再去问你,你根据我提供给你的消息的重要程度,看看值不值的回答我的问题。”
孤桐一点不让的与她锋利似剑的目光对视,欣然道:“若感觉不值呢?”
黑衣女子眼中露出自信的神色,油然笑道道:“你大可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孤桐忽然闪身来到假山跟前的人工湖边上,以冰凉的清水洗脸,掬水连喝十多口,痛快畅美之极,哈哈一笑,沉声说道:“好!”。
黑衣女子狡黠清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说道:“你就不怕我背后偷袭你?”
孤桐站起身来,眼光望着人工湖中心的湖心亭,笑道:“姑娘与我已经达成协议,交易还未进行,姑娘如何会做这种自毁诺言的事情,就算要做,也得等交易完成之后。”
黑衣女子退后三步,以示坦荡,嘴角似笑非笑,盯着他的后背,轻轻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小楼中蓝衣女子的身份了吧?”
孤桐豁然转过身来,往前踏了一步,猛然间似乎想到什么,便又止住脚步,眼镜寒芒如剑,盯着她,沉声说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黑衣女子毫不退缩,美目笑着,昂着头迎接孤桐剑芒般的目光,说道:“我说过了,我手中的消息,对你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孤桐目光不曾移动,犹如长在了她的身上一般,说道:“继续说!”
黑衣女子似乎早摸清楚他的性格,虽然很多事情看似不在乎,但是一旦牵扯到他心中的那几个人,便失去了往日的淡定洒脱,柔声道:“你知道的,蓝衣女子便是相思阁真传弟子紫鸢,但是你知道她为何时而如同仙子一般高贵脱俗,又时而如同魔女一般诡异多变吗?”
接着轻叹一声,不等孤桐回答继续道:“唉!世间都知道相思阁在三年之前收了一个天赋卓绝的真传弟子,却不知道这女子天生‘仙魔同体’,是修炼相思阁无上绝学‘灵胥长恨禁卷’的必要体质,更没人知道,这绝学并不是人间能够修炼的武功。”
孤桐心中狂震,他自然知道紫鸢的体质是仙魔同体,也曾听说过“灵胥长恨禁卷”。